许鸿远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两位钦使错了,本官没有说不配合,两位大人需要什么刑具或者兵器,只要知府衙门有的,两位大人尽管提出来,本官一定供应。”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计佑智、盛孟安两人脸孔涨得通红,配合有多种,许鸿远将他们派兵的要求改为送兵器也是一种配合,他们偏偏挑不出什么错。计佑智咬了咬牙:“那好,本使需要两支短火铣,希望知府大人能够提供。”   “短火铣,计大哥,别胡来。”盛孟安听得心惊肉跳,计佑智不会是想凭着两人直接闯盐使司衙门,把盐使司同知劫持了吧?   幸好许鸿远的回答让盛孟安放下心来:“抱歉,本官这是没有短火铣。”   计佑智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他下面的话又重新让盛孟安提心吊胆起来:“那请许大人为我们提供两把匕首,许大人的知府衙门不会连匕首都没有吧?”   许鸿远深深的看到计佑智一眼,见他脸上不象神智不正常之人,才回道:“匕首当然有,来人,到库房选两把最好的匕首出来。”   “是,老爷。”远远的一名仆人回道。   “许大人,本使还有一件事,希望许大人可以答应。”   “钦使请讲。”   “本使希望许大人能以自己的名义宴请盐使司同知大人,本使听说许大人的这个余乐园大大有名,大人若是提出宴请,想必田鲁生不会不来。”   许鸿远马上就明白眼前此人当真想劫持田鲁生,暗叹此人鲁莽时也不禁佩服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可惜此举根本没用,即使一切顺利,田鲁生被他劫持也不可能走出淮安城,至多他与田鲁生一起变成尸体,何况田鲁生非常重视自己的安全,哪怕他来赴宴也会带足人手,对于这样必败的结果,许鸿远当然不会参与,冷冷的摇着头:“钦使大人,本人一向与盐使司同知不和,此事恕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那本使告辞了。”计佑智终于彻底死心,扭头对盛孟安道:“我们走。”   “两位钦使大人,你们要的匕首还没有送到。”   “不必了,留给知府大人自己吧。”计佑智头也不回的道,和盛孟安扬长而去。   许鸿安望着两人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想必他们到来的消息已经传到田鲁生那里去了,有自己作证,田鲁生未必有暗害他们的胆量,只是这两人看似一腔热血,能否抗得住田鲁生的拉拢和威胁利诱那就难说了。   走了知府衙门,盛孟安忍不住道:“大哥,你说我们的消息是不是错了?这个许知府怕是与田鲁生一个货色,若真是如此,今日可就打草惊蛇了。”   计佑智正在答话,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七个个汉子,隐约将他们半包圈了起来,两人只得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围上来的众人。若是在加入羽林卫之前遇到过这种事,两人一定会惊慌无比,经过羽林卫数月的训练,他们的胆子已经变得大了许多。   “这两位可是钦使大人?”当中一名三十多岁,穿着长衫的山羊胡子问道。   “光天化日之下,尔等拦住去路欲意何为,这里可是知府衙门所在。”计佑智说话间,有意无意的望着衙门口站着的几个衙役,可惜那几个衙役就象是木头桩子,理也不理会这里发生的情况。   “两位别误会,敝上闻听到有钦使驾临淮安,不胜欢喜,特命我等邀请两位钦使到敝上府中一叙,还望二位钦使给敝上一个薄面,请匆推迟。”山羊胡子看似彬彬有礼的道。   计佑智、盛孟安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到达淮安有半个月,可是今天才第一次透露身份,没想到刚出知府衙门,马上就有人找上门来。   “请问敝上是哪一位?”   山羊胡子笑眯眯起来:“敝上正是盐使司同知田大人,不知两位还有何疑问?”   盛孟安的脸唆的一下变得惨白起来,心道完了,完了,自己还道这知府和盐使司同知不和,没想到他们还是同穿一条裤子,可恨刚刚已经向那个知府透露出此行的目的,若是落到田鲁生手中,不知会怎样对付自己,盛孟安越想越害怕起来,双腿哆嗦,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计佑智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镇定,他们这半个月在淮安也不算白待,早就听说过田鲁生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辣,自从田鲁生当同知后,淮安府的前三大盐商已经换了一茬,如今淮安三大盐商在田鲁生来之前还排不到前十,原本的前三大盐商却是家破人亡。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以前的大盐商家破人亡是田鲁生搞得鬼,但从事后谁得利最大就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若是田鲁生知道自己两人已经掌握了不少要致他于死地的证据,要抓他回朝廷受审,这个田鲁生会怎么对付自己?   山羊胡子一脸的不屑,原本是两个雏,一听到自家大人的名字就吓倒了,他挥了一下手:“扶两位大人走。”   没等计佑智想出应对的办法,四名彪形大汉已经上前,两人夹一人,就要硬架着他们前行,计佑智看了看左右,放弃反抗的打算,甩了甩手:“不用,我们自己会走。”   山羊胡子没有强迫让四人停止搀扶,裹着两人向盐使司衙门而去,计佑智、盛孟安两人故意将脚步放慢,还寄希望于知府衙门会派人出来干涉,令他们失望的是,自到他们走出了南街,知府衙门也没有人影出来。   “咦,存古,你看这两人是不是我们羽林卫中人。”李登春停止脚步,指了指远处的市计佑智、盛孟安两人道,羽林卫新军数万人,互不认识正常的很,只是参军的读书人就相对少一些,彼此见过面并不奇怪。   夏完淳仔细看了看:“不错,确实是羽林卫的人,只是他们身边那些又是什么人?”   “不好,他们向我们的方向来了,要不要避一避?”   “避一避也好。”夏完淳和李登春两人连忙躲到附近一个布行里,借着布料挡住自己,等到一行人走过布行,两人才重新出来,悄悄的缀着一行人身后。   两人跟着转了数条街,来到一个巨大的宅院前,这个宅院前面的人数稀少,两人只好停止跟踪,好在这行人没有继续前进,直接走进这个大宅院,虽然两人离宅院还有一段距离,可是两人依然看清了宅院前面匾额上的数个大字“淮安盐使司。”   两人面面相觑,这两名羽林卫无疑也是负着他们同样的任务,只是怎么会在盐使司衙门出没,难道他们想直接到盐使司衙门查?   回到客栈,杜登春、夏完淳两人提起笔,各自拿出一本书册,翻开到空白处,唰唰的写了起来,记录完后,两人同时丢下笔,相视一笑,这本书册上即是他们半个月的成果,他们也已经收集到了不少盐使司同知田鲁生贪污受贿的证据,可是这些还远不够,在没有找出确切的罪证之前,田鲁生完全可以矢口否认。   “存古,你说这两人会不会把我们出卖了?”杜登春忍不住发问道。 第207章 盐利之暴   “无妨,他们不认识我们,最多知道我们存在,就是他们不说,朝中关于我们这些人的消息也快到了。”夏完淳淡淡的道。   杜登春顿时释然,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他们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以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能力还没有得到消息才奇怪,淮安因为离京城远一点,可能还没有得到消息,可是算算,这几天消息也应该快到了。   “黑,真黑,盐工产一引盐只能得到米麦各两斗,才合三钱多银子,官府折色四至六钱,加起来才最高也不过九钱银子,现在盐价每斤要二十五文到二十八文,一引四百斤,合起来要卖十两以上银子,中间价差十余倍,难怪自古盐商如此之富。”看着自己记录的数字,杜登春不由感叹道。   杜登春不当家,他以前从来没有认为盐贵,盐虽然是必须品,只是每月一人用不到半斤,即使卖一百文一斤杜家也不会觉得吃不起盐,事实上二十多文一斤的盐只能算粗盐,更有奸商渗入沙子,一斤盐还要扣除数两沙(按一斤十六两),真正的好盐卖价四五十文一斤也不稀奇,从陕西流出来的青盐更被认为是上等,富贵人家用来刷牙,价格高达数百文一斤。   富贵人家吃盐无所谓,对于穷人来说却是一个大负担,普通人家即使是盐紧着用,四五口之家,一月一斤盐总要用到,一年吃盐就要花费数百文,庄稼人家手里又能有多少活钱,只能在其它地方省着又省。   夏完淳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尽管大家都知道盐暴利,没有调查之前却怎么也想不到盐的暴利如此之深。   “太祖时,输米于大同仓一石,太原仓一石三斗,输粮到洛阳一石五斗、开封及陈桥仓二石五斗、西安一石三斗,并给淮浙盐一引;输米西安、凤翔二府二石,河南、平阳、怀庆三府二石五斗,蒲、解、陕三州三石者,并给解盐一引。弘治期,开中制度改为开中折色,朝廷收入增加,对于盐商来说负担也大为减轻,当时粮贱银贵,一石米只值四钱银子,朝廷每引盐收四至六钱折色,商人交纳的银钱和买粮运边的银钱相差无几,却省下运粮千里至数千里的路费,千里运粮,路途的消耗比到达的粮食还要多,朝廷、商人两方得利,实在是良法,只是这些商人却不知好歹,朝廷区区数钱一引的盐税也要逃避。”   如此复杂的数字,夏完淳不看任何东西完全信手拈来,杜登春听得佩服时又不免有一丝忌妒,同窗时,无论他如何努力都赶不上夏完淳的进度,只能郁闷的成为夏完淳的陪衬,如今加入羽林卫,夏完淳已是百户长,他分在军需,两者互不统属,只是从他们的饷银就可以看出双方的差距,夏完淳的饷银比他足足多了五成。   夏完淳完全不知道同伴的心思,继续道:“盐价、成本、官府折色,这些都已查清,接下来我们就要查到最近数年两淮盐场真正的出产数,即使查不到两淮所有盐场,至少要查清淮安盐场的出产情况,这才是核心。”   “这个怎么查,若我们到各大盐场去找,花上数年时间也不够,除非我们能够找到盐使司的帐本才能一目了然,只是盐使司帐本何等机密,恐怕只有同知自己才清楚。”杜登春泄气的道。   “我们不需要查每个盐场,只要查清楚一个就成,朝廷有历年各个盐场交纳税银的数字,自然也有他们上报给朝廷的产量,只要两相一比较,各级盐使司偷漏多少盐税自然一清二楚。”   杜登春苦笑道:“一个也不成,最有可能我们去盐场查时被盐丁抓住,说不定把我们直接丢到盐场当苦力,一辈子也出不来,到时再给你娶个黄脸婆,生下子女生生世世给他们做苦力。”   朱元璋无疑是户口制度发明的集大成者,大明不但有军户,还有匠户、灶户等等,所谓灶户,就是指定一部分人专门从事盐业生产,因为大明初期盐场生产多是以煎为主,需要大灶烧木柴蒸发海水得盐,灶户因此命名,嘉靖元年,晒盐之法才逐渐推广,灶户名称不改。灶户来源大部分是从各州县的民户中佥派的,一入灶户,则不但本人终身为灶户,子孙亦如此。   大明初期对灶户的管理可谓严格,只是灶户只要生产出盐,朝廷也会按价全部收购,灶户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到了中期,随着盐法的崩坏,灶户要受到朝廷、盐场管理者的双重盘剥,可以说基本沦为赤贫,而且终日劳作不休,他们被固定在盐场,就是想逃也无从逃,简直比流民还要可怜。   听到杜登春说盐场苦力时,夏完淳却是眼睛一亮,杜登春看得心中发麻:“存古,你不会真想到盐场去做苦力,我先申明,我可不去,我受不了那苦,你要让我去,被盐丁抓到,我马上就要报出身份。”   夏完淳只得打消了念头,真到了盐场,一旦身份暴露,那些盐丁才不会管他们是不是朝廷钦使,一刀杀了往大海一抛,毫无痕迹,即使身份不暴露,进去容易出来难,否则许多灶户早逃了。   “要是我二姐在就好了,以她的身手说不定可以到盐使司偷到账本。”   杜登春眼睛一亮,他虽然对夏完淳的二姐死了心,可是依然很想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存古,你二姐这次回家是不是嫁到侯家了?”   夏完淳摇了摇头:“二姐根本没有回家。”   杜登春心中莫名其妙的一松,想起夏完淳刚才的话,怀疑的问道:“存古,你二姐真有那么厉害,能够从盐使司搞到帐本?”   “嗯,我只说可能而已,小时候我就不是二姐的对手,二姐十三岁时家中请来的数名拳师已经不能近身,又到白云庵学了五年,现在估计打我十个也绰绰有余。”   杜登春听得暗暗咋舌,夏完淳是加入羽林卫士子当中最厉害之人,杜登春自认经过羽林卫数月训练大有长进,可是要打起来,十个自己也不是夏完淳的对手,十个夏完淳又不是他二姐的对手,那夏完淳的二姐岂不是可以打自己一百个,杜登春对于夏蕴贞最后一点绮念终于消散,乖乖,这样的妻子娶回家怎么得了,对侯家与之订婚的那位才子顿时同情起来。   两人商量了半天,想了各种办法,也没有找到可以得到帐本的可行办法,偷偷潜入,危险太大,收买,至少也要是幕僚或者帐房之类的人物,他们的那点银子估计盐使司的一名仆人也看不上……   “存古,要不我们就回去吧,凭着我们手头的这些资料,足可以引起一场盐政的大变动,当初淮安三大盐商,范、彭、柳三家,范家因为家主被人绑票,被勒索了巨额赎金后又被撕票而没落,彭家是因为一夜大火,将家宅烧得精光而没落,柳家是因为家主到乡下庄院避暑时被强盗闯入杀害而没落。这三件事毫无联系,我总觉得好象与这个田鲁生有关,这个田鲁生不是善人。”杜登春退缩起来,他心中有一种预感,若是再在淮安停留下去,说不定会有危险。   “三件事发生在田鲁生做同知的一年内,以前三家在淮安都有着百年历史都没出事,偏偏田鲁生来一年就都出事了,接替他们留下来盐业份额的三家生意做得好生兴隆,却没有再出事,凭此,这个田鲁生就大有可疑,三家盐商一年内家破人亡,本来这样的事应当是大家茶余饭后之资才对,淮安本地人对于才发生一年多的事好象有忌讳,谁都不敢轻易谈论,若不是我们特意针对盐务调查,根本无从知晓一年多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夏完淳也同意杜登春的推论,杜登春顿时一喜:“存古,你同意回去了?”   夏完淳摇了摇头:“急什么,我们到这里时就定好了三个月,现在才刚过了半个月,正是因为疑点大,我们才要查清楚,否则又何以面对朝廷的重托。”   杜登春心中嘀咕,我们来查盐政可不是查案,何况查盐政之人又不是只有一组,只是这话提出来却显得自己办事不够尽心,只是埋在腹中不提。   计佑智、盛孟安两人战战兢兢的走进盐使司大门,他们本能以为马上就要面临一顿皮肉之苦,两人已经将知府许鸿远和盐使司同知看成沆瀣一气了,他们明确向知府借兵来对付田鲁生,田鲁生哪还会对他们客气,哪知进了盐使司,他们被带到一个幽静的花园,这个花园景致丝毫不差于知府衙门的余乐园,花园正厅的一张大桌子摆上了满满一桌佳肴,一名身穿四品官服的胖子正坐在一旁等着。   看到两人到来,田鲁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本官盐使司同知参见两位钦使大人。”   尽管田鲁生只是略拱了拱手,只是与他们所想反差太大,两人还是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计佑智连忙回道:“田大人多礼了。” 第208章 惊骇   “两位钦使远道而来,本官未能亲迎,今日暂且算作接风酒,还望两位钦使别嫌本官怠慢。”田鲁生的脸上全是笑意。   “不敢,不敢,田大人太客气了。”计佑智连忙谦让,旁边盛孟安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只是却免不了感到别扭,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想借兵来对付眼前之人,眼下自己却要接受他的招待。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停低头,抱着即来之则安之的心里,两人陪同田鲁生在席上坐了下来,田鲁生在席间谈笑风生,两人这才知道这个田鲁生竟然是天启年间的进士,他们一人不过是举人,一人不过是秀才,这一比,两人一下就矮了不少,席间只剩下唯唯诺诺。   这顿宴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结束,真正让计佑智、盛孟安两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奢华,江鱼、野味只能算平常,鹅掌只取中间最厚的那点肉做菜,光一个菜就需要杀百只鹅,鸭舌只取最前面的尖,白菜只取中间一点点菜心,一桌下来,就要吃掉两人一年加起来的饷银还多。   吃饱喝足,撤下残席,田鲁生拍了拍手,两名亭亭玉立的女子每人端着一个大托盘上来,托盘上盖着红布,暂时看不清里面什么物品,只是计佑智、盛孟安两人刚才都听出了田鲁生的拉拢之意,大致已经猜到,心中砰砰直跳起来。   对方若送银子,自己要不要接受,若是自己不接受,对方翻脸怎么办,可是接受了,岂不是等于和对方沆瀣一气,看托盘不大,银子想必也不多,自己深受皇上重恩,为了这点银子就断送自己的前程,实在太不值了,计佑智和盛孟安两人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一丝坚决之色。   “打开。”田鲁生淡淡的道。   两名使女单掌托盘,一手将上面的红布掀开,计佑智和盛孟安的眼睛一下子花了起来,托盘中不是白银而是金币,黄澄澄的金币,两人只是扫了一眼就已看清,每个托盘摆满十柱,每柱由十枚金币组成,一个托盘上便是一百枚金币,换成银子就是一千两。   果然是大手笔,这一送就是两千两银子,羽林卫虽然待遇优厚,单是普通士兵的军饷就可以超过一名县令,当然,县令的外快才是主要收入,以计佑智、盛孟安两人现在的收入,还需要存上十年才能积攒下一千两银子,中间还不能有太多的花销。   “两位钦使远来辛苦,这点金子仍是给两位钦使在淮安的花费,还请两位钦使笑纳,等到两位钦使返回应天时,本官还另有一份程仪。”   一百两银子两人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二百两,三百两可能只是微微动心,可是黄澄澄的一百金币放在两人面前,尤其是还另有一份程仪时,两人心中不由“砰!砰!”直跳,另一份程仪至少不会低于眼前之数,只要他们伸伸手,二十年的薪俸就到手了。   盛孟安沉不住气,伸手正要接托盘,计佑智瞧见田鲁生的嘴角露出一丝鄙夷之色,想起刚才一桌酒席至少花费上百两,心中一清,这一千两银子对于眼前的盐使司同知恐怕连九牛一毛也不算,若是收了这些金币,两人可担着天大的关系,来查盐政的可不止他们一路,即使他们隐瞒,这个田同知也不一定逃得过去,连忙在盛孟安脚上踩了一下。   盛孟安痛得咧了咧嘴,连忙将手缩回,计佑智才抱了抱拳,拱手道:“田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我等身负皇命,来淮安考察民情,岂能接受大人的赠予?”   田鲁生脸上神色不变,又拍了拍了手,后面又是两名使女出来,她们的手上举着同样的托盘来到计、盛两人身边,将红布一掀,和先前的托盘一模一样,两只托盘上各是一百枚金币。   “两位钦使大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咕噜,计佑智听到一声响动,分明是同伴咽唾液的声音,他心中犹豫万分,两个声音同时在响起,千里做官只为财,只要伸一下手,二十年的俸银就到手了;不,我身负皇上重托到淮安来查盐政,岂能贪污受贿?   “好,两位钦使年纪虽轻,见财而不忘义,本官佩服。”田鲁生大笑起来,向后面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是,老爷。”四名使女应了一声,将托盘重新盖上,扭着纤腰,一摇一摆的退出花厅,看到四名女子带着黄金出去,计佑智、盛孟安两人如释重负时却有一丝怅然若失,若是将金币再留一会儿,恐怕他们就要伸手接了。   看到两人脸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遗憾之色,田鲁生心中只觉得快意万分,当初他几乎倾家荡产凑齐十万两银子送给卢九德,虽然想过要尽快把它捞回来,却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两年时间,他不但捞了回来,而且捞了数十倍也不止,朝廷派过来的钦使,凭着财力,他可以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啪啪。”田鲁生又拍了一下手,这次上来的不再是两名使女,而是两名彪形大汉,他们两人手中同样是用红布蒙着的托盘,只是这个托盘比原先使女的托盘要大上许多,两名彪形大汉走到计佑智、盛孟安两人面前停了下来,眼睛象铜铃一样睁着两人。   “不好。”计佑智、盛孟安两人脸上抖动了一下,心中想道:“这个盐使司同知不会是恼羞成怒,要当场割了他们的人头吧。”   “哗啦。”一声,红绸被掀开,一阵比上次强烈数倍的金色光芒进入两人眼帘,只是这光芒中还带有一丝寒意。   托盘上整整排着三十柱金币,在金币的另一边却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边是金币,一边是匕首,计佑智、盛孟安都知道田同知的意思,眼下已经不容他们拒绝了,三十柱便是三百枚金币,合三千两白银,是他们三十年的俸禄收入,何况除了这一次,回去时候还有一份程仪,即使没有这么多,一百枚金币总要有,那就是四千两。   “多谢大人厚爱,我等却之不恭。”计佑智说完,伸手将托盘接过,他面前的那名彪形大汉眼中露出一幅算你识相的表情,将匕首收了起来,见计佑智接过金币,盛孟安也连忙伸手接过,三百枚金币,每枚虽然重量只有七钱,可是加上托盘至少也有二十多斤,两人都需要双手才能托住,只感到手上沉甸甸起来。   “哈哈,好,两位钦使大人,现在可以告诉本官,尔等到淮安奉有朝廷何命么,千万不要再告诉本官你们只是来考察民情。”田鲁生的声音畅快无比。   “当然不是……”   “糟糕,存古,这两天街上尽是一些精壮汉子,好象是在找什么人,不会是找我们吧?”一个小面摊上正坐着两名年轻人,他们一边吃面一边好象在嘀嘀咕咭什么,这两人正是夏完淳和杜登春两人。   此时他们身上都是一身短襟打扮,头发也弄乱了一些,若不细看,和一些码头工人或者脚夫,伙计没什么不一样。大明初期,礼法禁严,只有读书人才能穿长衫,只是后来礼法败坏,先是商人,接着普通百姓穿长衫也无人过问,不过,一般来说,读书人绝对不会穿着短衫出现在别人面前。   从那天看到两名和他们一样的羽林卫进入盐使司衙门后,夏完淳和杜登春两人就警觉起来,他们退了半枚银币一天的客栈,另找了一个只需要四十文一晚的小客栈,将身上长衫也换成短襟,这种小客栈通常住户都是一些本小利薄的行脚商人或者社会底层颇不得已要住客栈之人,最便宜的是十文一晚的通铺,四十文一晚的单独客房已算是上等了。   他们换房,换装只是有备无患,若是要让人不注意,当然最好是住那十文钱一晚的通铺,只是他们到底都家庭殷实,又是读书人出身,要他们和那些满身臭气的脚夫,行脚商人挤在一起,实在太难为他们了,何况他们每晚都要用笔记录查看到的一些事情,若是有人看到两名穿短衫的人能写字,恐怕马上就会被嚷遍整个客栈,他们只好同住了一个单间。   四十文钱的客栈当然不会提供免费的伙食,即使是花钱买也是粗糙难予下咽,两人素性都在外面吃饭。   没想到刚搬客栈的第二天他们就发现街上多出许多人来,不时盘问一些穿着长衫的外地人,各个客栈竟然也有人搜查,幸亏他们住的客栈是最差等的客栈,那些人只是稍微向客栈老板询问了几句,见没有什么可疑就离去。   “不管是不是找我们,总之要小心行事。”夏完淳刚说完这一句话,他马上感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只感觉毛骨悚然,自己什么时候被人站在背后竟然不知道。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对面的杜登春已经喝起来,夏完淳心中更是一紧,身后这个人杜登春不认识,自然不会是什么朋友。 第209章 出城   “小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弄成了这幅模样?”   一声仙乐般的声音响起,夏完淳顿时由刚才的惊慌转来高兴,直接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嘴里叫道:“二姐。”   只是扭头一看,夏完淳顿时傻眼,站在他身后的哪是什么二姐,分明是一名脸色腊黄,二十多岁,背着一个大包袱的消瘦青年,夏完淳指着这名黄脸青年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是谁?怎么会和……和我二姐声音相似。”   黄脸青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小弟,怎么能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我就是你二姐,只不过稍为改变了一下容貌而已。”   夏完淳仔细一看,这黄脸青年眉宇间依稀有二姐的影子,只是不仔细看根本难予分辨,他高兴的握着黄脸青年的双手:“二姐,真是你,太好了。”   对面的杜登春听得傻眼,眼前这个黄脸汉子就是当日那个清丽如仙的白衣女子,他怎么也无法将两人对应起来,拉了拉夏完淳的衣袖,傻傻的问道:“存古,你有几个二姐?”   二姐还能有几个吗,夏完淳听得哭笑不得,不过,他对二姐的这身打扮也是暗暗称奇,见有人已经注意到这边,夏完淳也顾不得再吃面,将面钱丢下:“二姐,此事一言难尽,这里不是谈话的地点,我们先回客栈再说。”   夏蕴贞轻点了点头,三人离开面摊,街上那些精壮的汉子还在来回用眼睛搜寻,不过,目光并没有在夏完淳三人身上停留,他们很快返回了夏,杜两人所住的客栈。   “二姐,你怎么这身打扮,我都认不出来了,这次二姐又去了哪里,为何不回家?”回到客栈,夏完淳迫不急待的询问,本来以为上次二姐要不到几天也会回家,没想到他在家半个多月,夏蕴贞的人影也没有见到,惹得夏允彝和盛氏、陆氏两人都对夏完淳一顿埋怨。   侯家已经数次催促,要夏家嫁女过去,不然,这桩婚事只能告吹,侯家不可能一直等下去,夏允彝本待等女儿回来就安排嫁人,没想到又落了一个空,加上夏完淳有大好的前途不要去参军,实在让盛氏,陆氏两人又急又气。   若不是夏完淳已经成为羽林卫军官,木已成舟,他甚至连家都不能出来。后来接到陈子龙的书信,夏家才得知夏蕴贞在陈府住过一段时间,只是之后又不知去了哪里,夏完淳得到家中三位老人的严令,下次见到二姐,一定就让她回家。   “小弟,你这么多问题,我从哪里回答,倒是你们两人,上次不是说参加了羽林卫,又怎么会到淮安,更住得这样简陋,身上穿是象苦力?”夏蕴贞也是一肚子问题。   夏完淳笑了起来:“二姐,你的问题比我也不少。”   杜登春终于确认眼前这个不起眼的黄脸汉子就是当日他看到如同仙女一般的夏二小姐,相比他们换换衣服,弄弄头发的打扮,夏二小姐的化装简直是巧夺天工,难怪能一个人就在外面行走。   姐弟两人同时笑了起来,说出了别后的行程,夏蕴贞从南京出来后就直奔北方,她本来打算在北方至少要游历一年,只是到了山东时,正是满清文字狱最激烈之时,到处是官府抓人,杀头,官府对于外地人盘查严密,而且密告成风,各级官吏看到了文字狱当中的利益,到处是诬良为贼,夏蕴贞虽然打扮的不起眼,依然碰上了数起麻烦,不得不动用激烈手段杀出来。   一气之下,夏蕴贞连杀了数名滥捕乱杀人的清朝官吏,更是被满人官府通缉,一个月数次遭到满清官府围杀后,夏蕴贞无奈,她虽然有在沿途铲除一些贪官污吏的打算,只是不可能这样每日都面临危险,感觉到前面会越来越乱,夏蕴贞只好结束自己在北方游历的打算,重新回来。   本来从徐州过来,一路都是风平浪静,没想到刚来淮安,就感觉到淮安城几乎和山东一样,城门道路上几乎都有盘查之人,这些人并没有打官府的旗号,官府却没有出面制止,显然得到了默认,夏蕴贞大奇,不知淮安发生了何事,没想到却在面摊上恰好碰到了夏完淳、杜登春两人。   夏完淳也把自己两人为何会出现在淮安之事说了一遍,夏蕴贞听得双眉微皱:“这么说,你们怀疑外面那些人就是在找你们?”   夏完淳摇了摇头:“我不能肯定,不过,小心无大错。”   “这可就难了,真要是找你们的,虽然你们躲在这个小客栈,初时不起眼,外面这么多人,时间长了还是会被找到,盐使司的帐本又岂是好拿,没等到你们拿到帐本,你们就先被人家找到了。”   夏完淳发愁起来:“我也是如此想,可是不拿到帐本又怎能甘心,何况外面那些人不一定是找我们,若是真让他们找到,这场差事只能无功而返。”   “小弟,我来帮你吧,今天你们两人就出城,咱们在城外约定一个地方汇合,我拿到帐本就来找你。”   “你……”夏完淳虽然前面有说过二姐帮忙之类的话,不过,那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夏蕴贞去盐使司衙门取帐本,万一出什么事,夏完淳又如何能安心。   “怎么,小弟可是对我不放心,我不会强闯,真要是我拿不到,你们就更别想拿到,不如让我一试,无论成与不成,你们都要离开淮安,你不是说手中已经有不少证据嘛,没有账本也照样可以让这个同知定罪,又何必强求要帐本?”   夏完淳和杜登春对视数眼,终于点了点头,这些天,随着城中盘查严密,他们虽然每天外出,只是已经得不到什么更多的信息了,留下来就是想将帐本弄到,只是如果当真让盐转吏司的人找到,那就前功尽弃。   “好吧,二姐,你要小心,淮安城外三十里有一个曹家集,曹家集仅有一家客栈,我们就在那里落脚,我们在哪里等二姐三天,若是二姐三天还没到,我们就再进城来找你。”   夏蕴贞轻笑了一声:“不要等三天,至多二天,我必赶到曹家集,你们先准备三匹好马,到时我们骑马离开。”   夏完淳迟疑了一下,以他们身上的银子,不用说三匹好马,就是一匹好马也买不到,夏蕴贞看出弟弟的窘境,从自己放在桌上的包袱里面掏了一下,拿出一个袋子向夏完淳丢去:“接着。”   “这是什么?”夏完淳听到袋子里叮当响动的声音,好奇打开,里面黄澄澄的全是金子,夏完淳提了提,这个袋子的金子至少有三四十两,金币与银两的比价是一比十,金子却不止,一两金子大概可以换到十三四两银,夏完淳看到自己二姐包袱里这样的袋子至少有五六个,心大大奇:“二姐,这么多金子哪来的?”   要知道,单是夏完淳手中的金子就值差不多四五百两银子,算下来,夏蕴贞包袱中的金子至少值数千两银子,凭着这数千两银子,无论到大明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买房买地,做个殷实的富家翁。   “当然是从一些贪官污吏或为富不仁之人家中取的。”   “二姐,这金子我不要,贪官污吏,为富不仁者,自有朝廷律法制裁,岂能自己私自动手,二姐,你怎能如此糊涂?”夏完淳脸色阴沉着将手中的袋子放下。   杜登春恨不得在夏完淳的榆木脑袋上敲上数下,眼下他们正有求于夏蕴贞,态度怎能如此生硬,何况他也不认为拿点贪官污吏,为富不仁者的金子有什么不妥,有这样一个既漂亮,又对弟弟如此大方的姐姐,夏完淳定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没想到这小子还不领情。   夏蕴贞也没有想到弟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侠以武犯禁,若是事事依靠朝廷,那就没有行侠仗义之事了,虽然对弟弟的话不以不然,夏蕴贞还是解释道:“这些金子我都是在山东所得,杀的是满人封的官,抢的也是满人官吏的钱,莫非这也不妥?”   袋子里的金子都是元宝,金豆式样,在大明这样的金子已经少有流通,如今大部分被金银币取代,看来二姐所说的话应当不假,夏完淳紧绷的脸才松下来:“山东现在是敌国,既然二姐杀的是山东官员,对于朝廷来说是义举,只是一些富户还是要区别对待,朝廷不出数年就要收回山东,许多人未必不心向朝廷,只是暂时沦落在满人治下而已。”   “知道了。”这个从小就崇拜她的弟弟既然管起自己来,夏蕴贞又气又笑,将钱拿起,放到夏完淳的手上:“这下你该放心用吧,马上收拾一下出城。”   重新接过金子,夏完淳脸上不免有些赫然,没有再拒绝,二人出门在外,现在又正是夏天,也没有带太多东西,很快将东西收拾好,退了房钱后直奔城外。   街上盘查的人仍然在,不过,眼下他们还是盯着身穿长衫的外地人,对于夏完淳、杜登春一行视而不见,三人顺利出城,在城门口才分手。 第210章 一网打尽   曹家集,夏完淳和杜登春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了,三匹上好的马已经准备好,由于大明丢失了北方,马匹来源稀少,一般的驽马由以前十几两银子一匹涨到二三十两,好马更是难求,稍好一点的就要五六十两银子,夏完淳准备的三匹好马更是花了近三百两,加上鞍具等物,夏蕴贞给他的一袋金子已经去了三分之二。   这当真应了那句话,花钱如流水,杜登春不由有些羞愧,他以前还以为家里每年能收五六百石租子也算殷实,没想到只值四五匹马的价钱,若不是夏完淳,以他的饷银就是存上一年还买不起一匹马。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正是怀着这样的信念,无数士子才十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自己六岁启蒙,如今也过去了十几年,又加入羽林卫,每天辛苦训练,本以为算是出人头地,没想到一年的俸禄买不到一匹马,这给杜登春很大的剌激。   其实杜登春却没有反过来想想,大明又有多少人的收入一年能买得起一匹好马,许多百姓辛苦一辈子,攒下的钱连一匹驽马都买不起,南方许多普通百姓数家合用一头牛的情景正常得很,甚至有些实在穷的地方还采用人拉犁的方式耕地。   夏完淳不知自己的好友脑中转着如此念头,夏家家境比杜家要强,不过,也强不到哪里去,只是每年能多收二三百石租子,松江虽然纺织发达,以夏允彝这样的脾气是绝不会拿银子投入到兴办织厂或开办商铺中去谋利,只能靠租子过活。   不过,夏完淳却从没有觉得自己钱不足,在夏完淳看来,银子够用就成,花掉的数十两金子是意外之财,一点也不用心疼,倒是二姐说好二天就来却还没有看见身影,让夏完淳担心不已。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客栈上房内,一灯如豆,夏完淳坐在桌子旁,用手支着脑袋,依然不停的打顿,隔壁房间,杜登春已经睡去,呼吸声清晰可闻,只是夏完淳却强撑着不睡,天亮之后就是第三天,如果二姐还没有来,夏完淳已决定再返回淮安,决不能让二姐一个人留在城中冒险。   夜色推移,差不多到了凌晨三四点,夏完淳终于挡不住浓浓的睡意,伏在桌子上睡下了,只是房间的油灯依然没有熄灭,发出微弱的光阴。   “毕剥,毕剥。”数声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夏完淳马上从睡梦中惊醒,望着房门低喝道:“谁?”   又是数声“毕剥,毕剥。”的声音,夏完淳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急忙拉下房门,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此人全身黑衣紧裹,线条优美,脸上依然是一幅病容,不是夏蕴贞是谁?   夏完淳大喜:“二姐,你没事吧。”   “算你这个小子有良心,诺,这是你要的东西?”夏蕴贞笑容一展,向夏完淳丢出了一个小册子。   看到夏蕴贞的笑容,夏完淳脑中闪过一丝念头,其实姐姐这幅面貌若是仔细看并不丑,只是在病容的掩盖下谁也不会仔细看而已,如此才能起到易容作用,当然,这个念头一闪就抛开,拿起这个小册子,失望的道:“姐姐,你是不是拿错了?”   盐使司一年进出的帐目何等庞大,绝不是这个小册子可以容纳,哪怕只是一个月的帐目也会比这个小册子上多十倍。   “小子,你别不知好歹,翻开来看看。”   这小册子难道有什么重要秘密,见二姐胸有成竹的样子,夏侯淳疑惑的想到,将小册子翻开第一页,马上就被上面的记录吸引。   甲申年六月十二,秉笔太监卢,白银十万两。   甲申年八月初一,东平伯刘,白银三万两。   甲申年九月初六……   ……   乙酉年一月二十二,秉笔太监卢公公黄金五千两。   乙酉年四月二十五,淮安伯白银五万两。   乙酉年四月二十五,淮安府许白银二万两,此人冥顽不灵,全部用来修筑城墙,哼,岂有此理?   乙酉年五月二十五,淮安伯白银一万两。   ……   丙戌年七月十二,淮安伯白银一万两。   丙戌年七月十三,朝廷钦使,黄金六百两。注,两人,各三百两。   这个本子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夏完淳心中砰砰直跳,这个本子记录的内容牵涉到京城秉笔太监,朝廷数位勋贵,诸多官员,甚至还有死去了快两年的刘泽清,死去的刘泽清就不去管他,单是淮安伯和卢公公两人就让人触目惊心,这两人,一个是抗拒鞑子的有功之臣,一个是有拥立之功,甚至是直接促成皇上登基的从龙功臣。   “二姐,这个本子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从那个盐使司同知家中搜出来的。”   夏完淳其实早已知道答案,只是要姐姐确认一下而已,丙戌年七月十三,就是四天前,那两人果然收了田鲁生的银子,短短两年时间,经田鲁生之手送出去的银子竟然不下七八十万两,而朝廷一年在盐税上的收入也不过四五十万两,蛀虫,真是大蛀虫。   拿着这个册子,夏完淳只觉得热血上涌,这些蛀人个个该死,他一定要将这个册子呈送给皇上,把这些蛀虫早日清除。   “二弟,我困了,要休息一下,你慢慢看吧,天亮后咱们马上出发。”夏蕴贞说完,跳到床上盘膝坐下,就这么闭目养神,她从盐使司衙门拿到这个册子后,又连夜出城赶了三十里的路,确实是累了。   夏完淳完全无睡意,拿着这本册子,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激动不已,天刚刚蒙蒙亮,他马上叫醒了夏蕴贞和杜登春两人,趁着夏完淳出去时,夏蕴贞连忙将黑色的紧身衣换下,换上了平常衣服,见到夏蕴贞突然出现,杜登春来不及惊讶,夏完淳马上结帐,买了一点干粮,一人跨上一匹好马,向南京方向急驰而去。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走后的一个时辰,整个淮安城如同被人捅了马蜂窝似的,一队队军队突然将城门封锁,数队骑兵飞奔出城,到处搜查,不过,等骑兵搜到曹家集时,他们已经走了半天的时间,这半天时间,足可以让淮安城骑兵的搜查毫无用途。   数天之后,夏完淳一行三人已经赶到了南京,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一些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了,大多数人却没有什么收获,有的人更是灰头土脑,当夏完淳两人将获得的资料呈给阎应元时,阎应元顿时看得呆了,连忙进宫,将证据呈给了皇帝。   翻看着夏完淳带回来的各种证据,王福勃然大怒,他大怒的不是有人贪污受贿,大明盐税如此调零,没有人贪污受贿才怪,怒的竟然是连刘肇基也卷入其中,对于刘肇基,王福其实很看好他的前途,才会放他继续镇守淮安,没想到却是害了他。   刘肇基原本不过三千人左右,后来补充到五千人,淮安一役伤亡过半,只是在皇帝的支持下,战后数个月就补充完整,这在其他各处都在裁减军队的情况下,实属罕见,刘肇基部的待遇虽然远远不如羽林卫,可是完全按照标准给付实饷,每年钱粮额定十万两,这在崇祯年间是不可思议之事,那时能拿到一半就算不错了,没想到果然是人心不象蛇吞象,竟然还嫌不足。   不过,看看这本册子上刘肇基收受的数额就知道为什么会抵御不住诱惑,朝廷一年给他和部下额定的军饷是十万两,可是一年多的时间就他从田鲁生手中收取了二十一万两,比朝廷给的军饷还要高。   弘光二年的七月底,五千名羽林卫突然奔赴淮安,将淮安伯刘肇基的兵权解除,家产抄没,本人押解到京城,淮安盐使司同知连同下属数十人,全部收押归案,刘肇基或许早就想到了此幕,并没有反抗,倒是盐使司同知组织了一批护院打手想护着自己逃走,只是羽林卫放过一排火枪后,田鲁生组织起来的那批护院打手就象是丢了魂,乖乖当了俘虏。   从田鲁生家中,单单金银就查出来二百多万两,其余书画、古董、珍奇珠宝价值更是无法估算,保守也在百万两白银之上,一个才两年的盐吏司同知竟然攒下了如此家当,所有听到的人都愕然。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红极一时的秉笔太监卢九德突然被皇帝解除职务,秉笔太监之职由韩赞周顶替,田鲁生被押解到了京城之后,面对种种证据,坦然的承认了各种贿赂的事实,或许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他还招出了自己谋划铲除治下三大盐商的案子,他能在二年之内积下如此多的金银,除了将各项税款贪污,并将盐加价买给盐商外,获得了三家盐商百年的家底也是一个原因。   田鲁生的招供又牵出了更多的人事,两淮都转运使也没有逃过,从两淮都转运使家中查抄的银两也丝毫不比田鲁生逊色,随着两淮都运使落网,更多人被供了出来,两淮盐政官员被一网打尽,竟然无一人漏网。 第三卷 大明再起 第211章 欣欣向荣   时光匆匆而过,眨眼之间,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当皇宫钟声敲响了十二下时,意味着又过去了一年,大明已经进入弘光四年。   弘光三年是平稳的一年,也是风调雨顺的一年,更是大家感觉赋税最轻的一年,说是平稳,并不是不打仗,天下依然乱成一团,只是比起以前来,战事规模要小很多。   李自成与满清在山西争夺了一年多的时间,双方终于累了,李自成主动撤军,只占据了山西边境数城,满人也没有能力将李自成赶出山西,各守一边,积蓄力量,张献忠几次想攻下云贵等地,还是被官兵赶了回去,只能继续在四川做着土皇帝,山东的义军起义更是一拨又一拨,不得消停。   真正平稳的是南直隶、湖广、浙江、江西、福建、广东数省,这几省都是现在大明的精华之地,也是人口最多的省份,这些省份都平稳,大明就平稳。   在弘光三年,东海舰队、南海舰队联合出动,收复了台湾,经过两年的努力,东海舰队和南海舰队实力大涨,官兵共五万余人,大小战舰千余艘,火炮一千余门,朝廷海关的收入一半用来养水师,面对如此强势的力量,台湾的荷兰人仅仅抵抗了半个多月就缴械投降。   弘光三年收复台湾,已经超过当初皇帝给郑森的一年时间,不过,这是由于皇帝自己一再推迟时间,王福总觉得要收复台湾必须慎重再慎重,一再压下郑森出兵的请求,出兵前,王福还担心东海舰队单独攻取台湾会受挫,要求两支舰队联合出动,哪知道台湾的荷兰人这么不经打,连半个月都守不住。   若是荷兰台湾总督知道大明皇帝的想法肯定会气得吐血,他们虽然天启年间就盘据在台湾,可是离刚刚驱逐西班牙人,占据全台才四年的时间,岛上所有荷兰人加起来总共二千八百人,这个力量对于欧洲各国在殖民地上的力量已经算空前了,可是面对数万大明正规军,上千门大炮,数万支火枪,荷兰人的力量连明军十分之一都不到,武器又毫无优势,岛是还有十多万盼着明军胜利的民众,能守得住才怪,守了半个月已经是奇迹,大明皇帝竟然认为他们不经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收复了台湾,王福本来以为给郑森、顾三两人一同封爵顺理成当,没想到却遭到大臣们坚决反对,收复一个小小的台湾就可以封出二个爵位,日后收复北方各地怎么办,有多少人要封爵,大明的爵位岂能如此不值钱?   尽管王福一再向大臣解释台湾的重要性,不过,大臣不这么认为,台湾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岛屿,再怎么重要又如何比得上陆地,甚至连郑森、顾三两人自己都认为收复一个小小的台湾实在受不起封爵的大赏,一再请辞。   以王福的威望,真要给两人封爵大臣们也无法拦阻,只是心中不服气却是肯定,既然当事人都如此认为,王福只得作罢,只是心中不免怏怏不乐,看来这个民族英雄也要分什么时候。   这场在皇帝看来足可以载入史册的复台战役,在大臣们看来却多少有点杀鸡用牛刀,除了福建沿海百姓,其他人甚至不把这场战事当成谈资,问及台湾在哪里,十个人至少有九个茫然无知。若不是海关收入除了养海军还有大把盈余,说不定有海军刚刚取得胜利就会有大臣上奏将海军裁减。   借着两淮盐政的腐败,弘光二年八月,皇帝在朝廷掀起了一场反腐倡廉的风暴,两淮盐政使司大部分官员被判斩立决,一部分被流放海南,盐政司由吏部选派官员重新上任,原先盐丁一个不留,由军队中裁减下来的士兵担任,重新厘清盐政。   除了盐政系统外,这股风暴又刮进朝堂,当年录用的新科进士一共三百多人,数月一直没有分配官职,皇帝旨意一下,加上羽林卫的选拨,组成一只六百人的队伍对全国各地进行巡查,凡是压榨盘剥地方,对朝廷赋税层层加码的官吏都被巡查之人揪了出来,当年一共有三百多名官员被免职,流放,降职留用的五百多人,被点名批评,勒令阴期整改的官员更是多达千人。   这轮前所未有的风暴震摄了所有官员,皇帝也不是一味的对官员严苛,王福自然知道不可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太祖时,对贪官剥皮充草,贪官依然前赴后继,关键还是官员俸禄实在微薄,手中又有巨大的权力,总有人心存侥幸。   高薪未必养廉,只是低薪官员却一定会不廉,寒窗苦读十年,又从层层选拨杀出一条路的官员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守住清贫,朝廷急增的财力给了大幅增加官员薪俸的底气,弘光二年底,在处理完大批官员之后,官吏的新俸给予了大幅度的提薪,在原先的基础上,基本增加了一倍还多。   这样的薪俸比起贪污所得自然是远远不如,可是格守廉政的官员们至少不必象嘉靖年间的海瑞一样,只有母亲过生日时才能割两斤肉,只要不是太奢侈,基本可以养活一家老小,县一级的长官,靠着俸禄,也有余钱在家中雇上数名仆人。   弘光三年,朝廷再次对官员加薪,这次的幅度没有弘光二年大,可是也增加了将近五成,最为高兴的是京城那些都察院的御史、国子监、翰林院这些清水衙门的官吏,他们没有捞外快的机会,基本靠薪俸过活,朝廷反腐反不到他们头上,增加的薪俸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些人掌握着言论,许多人更是道德楷模,纷纷对皇帝歌功颂德起来,皇帝的名声竟然一时大好,丝毫不受先前面一下子处罚数百上千名官员的影响。   这种大规模的加薪,并没有造成朝廷财力太大的负担,弘光三年,朝廷财政收入创记录的超过四千万两,其中农税加上其余各种税收还是占了大头,达到一千五百余万两,海关税收九百余万两,银行除去自身发展外,贡献了利润九百五十余万两,增长最快的是盐税,由弘光元年的五十万两一下了增长到七百五十万余两,合计四千一百余万两,即使除去留给地方三成正税四百五十万两,朝廷的收入还是达三千六百五十余万两。   这个收入超过大明成立以来最好的时期,不过,除去银行和海关收入,只记田赋、盐税等税种收入,离永乐年间的三千三百万石还是有很大差距,厘清吏治后,百姓并没有感觉到加重,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盐税提高到每引二两银子,允许盐商对盐自由买卖,朝廷不再对盐引进行限制,盐商少了重重盘剥,盐价反而下跌了不少,由原先的二十四五,七八文一斤下跌到二十文以下,正赋由弘光元年的七百余万两增加到一千五百万两,多是一些地方壕绅瞒报,少报,这个数字不过是恢复到万历年间南方的水平,少了官府层层加派和数目极大的火耗,普通百姓的负担普通有所减轻。   弘光三年,朝廷对官吏薪俸的支出达到九百余万两,真正的大头还是军费的支出,弘光三年军费一项,朝廷开支达到二千二百余万两,除去水师五百余万两,陆军的支出还是高达一千七百万两,加上教育,道路,河务等各项支出,朝廷收入虽高,只是略有盈余。   这种略有盈余正是王福需要的,无论是盐税、海关、银行,这几项的税收或利润潜力还没有挖出来,预计至少十年内,王福不用担心会觉得无钱可用。   没有层层加派,又没有了火耗,年景又好,许多普通百姓都感到松了一口气,到了年底,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了一点余钱,缸里也有了存粮,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要磨几升上好的白面,买几斤大肥肉,另外还要给自己的老婆,孩子扯几尺布,做上一件衣裳。   大年第二天,天色刚刚蒙蒙亮,鞭炮声就一阵紧一阵,整个南京都沉静在一片热闹之中,几乎所有小孩都穿上了新衣,不顾寒冷走出家门,迫不及待的向自己的伙伴炫耀。   皇宫里也是一团喜气,解忧公主和她的弟弟已经满二周岁,一大早,王福刚刚梳洗完毕,解忧公主和弟弟已经一蹦一跳的来到王福寝宫外,人还没到,解忧公主稚嫩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父皇,父皇,快起来,我们要向皇奶奶拜年。”   听到女儿的声音,王福的心情一片温馨,弘光三年,朝局的平稳让王福有更多的空闲时间陪着一儿一女玩耍,看着儿子和女儿从呀呀学语,蹒跚走路到顺利的开口叫出父皇,走路如同风一样,那种做父亲的自豪丝毫不比治理一个国家欣欣向荣逊色。   王福走出寝宫,两个如同粉雕玉琢的娃娃已经站在门口,正用乌溜溜的眼睛向里面张望,他们身后是两名雍容华贵的少妇,王福一手一人,将两个娃娃的手牵住:“解忧,焯儿,走,咱们去给奶奶拜年。” 第212章 北伐开始   皇长子被取名为朱慈焯,焯这个字有明白透彻之意,有两种读音,念(zhuō)时才是这个意思,历史上本来是永历帝朱由榔第六子的名字,不过,现在弘光朝没有灭,自然不会有永历帝,朱由榔的这个儿子也还没有出生,王福就给儿子先取了这个字。   只是王福对于这个名字还是有点不满意,无奈朱元璋给他的后代取名煞费苦心,不但指定辈分,而且后一个字也只有半个字的选择余地,朱由检、朱由校、朱由崧、朱由榔……只能取木旁,下一辈则只能取火旁,崇祯皇帝的五个儿子分别取名为朱慈烺、朱慈烜、朱慈炯、朱慈照、朱慈焕,留给王福的选择自然不多,穿越成别人,自己的儿子不能跟自己姓,连取名也有这么多限制,这让王福颇为郁闷。   好在随着儿女一天天长大,这种郁闷随之而散,每天看到两个小人儿的笑脸,听到他们甜甜的嗓音,王福以前那种孤寂感越来越少了,他发现,自己终于溶入了这个世界,解忧公主和朱慈焯就是自己溶入三百多年前这个世界的纽带。   王福牵着孩子来到慈宁宫,邹太后远远看到解忧和朱慈焯两人,不顾自己的身份,已经站到门外,两个小人儿欢呼了一声,挣脱王福的手,向邹太后飞奔过去,一边跑一边“皇奶奶,皇奶奶。”的叫着。   在他们心中,皇奶奶比父皇可亲多了,父皇虽然陪他们玩,可是有时候太过严厉,唯有这个皇奶奶,对他们的各种要求都有求必应。   “小心,小心。”这两个小人儿撒腿向太后跑去,急得他们的母亲也大喊起来,若不是碍于宫廷规矩,她们恨不得跟在后面小跑。   好在这段路其实没有多远,王福心中有底,只有十多步时才放手,朱慈焯在打了一个跄踉,正要跌撞时,邹太后已经伸手扶住。   “乖孙儿,小心一点。”看到两个小人儿,邹太后脸上已经笑开了花,边扶住边念叨,此时这个大明皇太后和一般普通老人见到孙儿并没有什么两样。   “孩儿拜见母后,(儿媳拜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王福带着两位嫔妃跪了下来,对于这个已经快到六旬的皇太后,王福开始只是碍于名声才不得不经常恭敬问安,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邹太后毫不揽权,对于皇帝一向鼎立支持,久而久之,王福已经真心把她当成了母亲奉养,下跪也是心甘情愿。   只是邹太后明显顾不上皇帝,打量了王福和两位婕妤一眼,叫道:“好,好,皇儿免礼!”便自顾自的逗弄解忧、朱慈焯姐弟两人,拉着两人进了慈宁宫,彻底对王福三人无视。   王福苦笑一声,和柳、叶两人起身,也跟着走进宫中,自有宫女送来锦凳,三人挨着坐下,含笑看着邹太后与两位孙子孙女逗乐。   洛阳被破之后数年,邹太后也曾过个颠箕流离,寄人篱下的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在宫中总算是苦尽甘来,这两年,膝下又多了两个小人儿缠绕,比起数年刚到南京时,倒象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邹太后一直逗弄了两个小人儿大半个时辰才想起与王福说话:“皇儿,这一年百姓安居乐业,唯愿祖宗保佑,从此我大明能一直太平。”   王福微微一笑,天下太平可不是靠祖宗保佑可以得到,而且眼下想太平的不是大明,而是满人,只是他对邹太后的话没有反驳。   “母后,朕也能希望天下太平。”不过,那是要在大明重新统一之后,王福在心中补了一句。   邹太后点了点头,又叹惜了一声:“如果你父王在……”后面的话却是低不可闻,眼睛已经有点湿润,邹太后未必对肥胖如猪,身边总是美女环绕的朱常洵有多少依恋,只是到底夫妻数十年,朱常洵念念不忘当皇帝,如今他儿子不但当上了,而且比前几代皇帝都做得出色,他却是不能亲眼看到,邹太后总觉得遗憾。   王福来到这个世界时,朱常洵已经死了数年,自然更不会有丝毫感情,此时只得安慰道:“母后不必伤心,父皇在天之灵看到如今这个情景,也必定会高兴。”   朱由崧当成皇帝,自然对于自己的祖上也要追封一番,朱由崧祖父万历本身就是皇帝,不用追封,只要对父亲追封即可,朱常洵死前没有当上皇帝,死后总算过了一把皇帝的瘾。   “是,是该高兴。”邹太后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和王福谈了数句,又将注意力转到解忧和朱慈淖两人身上。   与邹太后希望天下太平相比,还有另一位太后更加希望天下太平,那就是住在北京紫禁城,大清正绮年玉貌的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小名称之为大玉儿的满清皇太后。   顺治登基时六岁,布木布泰才二十六岁,不少大臣劝她仿汉人幼主继位例,太后垂帘听政,聪明的她拒绝了,没有一个人不想将权力抓在手里,只是以多尔衮的脾气不会长久忍受屈居一个女人之下,哪怕是情人也不成,如果她要垂帘听政,有朝一日多尔衮难予容忍时,必然要行废立之事。   大清不能没有多尔衮,至少在她儿子成长起来之前不能没有多尔衮,否则儿子的那些叔叔,伯伯,堂兄们比多尔衮更加危险,多尔衮一人,她尚可以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情感绊住,多尔衮一去,大清这么多王爷贝勒,她有再大的聪明才智也无法应对。   将大清事务暂且托附给多尔衮,自己隐于身后用情感绊住多尔衮对大位的窥视,这是大清皇太后定下的策略,事实上她的策略相当成功,多尔衮尽管做梦都想当皇帝,只是还是接受了摄政王的职位,兢兢业业的为她的儿子打天下。   一片石,多尔衮领着大清军队击败李自成后,一路如同推枯拉朽般,轻易攻占北京。当时,所有满人都欢欣鼓舞,尽管有老成持重之人提出将京城烧杀抢掠一番后重新退回关外,在多尔衮和一批年轻将领坚持下,满人没有再返回满洲老家,而是定下了征服中原的雄心。   只是这股雄心却在顺治二年时遇挫,大清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数万精锐人马丢了个干干净净,如今尚且没有恢复元气,以前是南明求着大清议和,现在反过来,大清需要求着与大明议和。   正如当初大清不会同大明议和一样,大明同样拒绝了大清的议和,去年派向大明求和的使者,到了南京连大明皇帝面也没有见到就被羞辱了一通赶了回来,让满人上下无不愤慨,好在使者虽然被赶了回来,大明当年却没有兴兵。   此时布木布泰正带着已经年满十岁的顺治跪在大清太庙,向祖宗祈祷,保佑今年依然能风调雨顺,战事不兴,大清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积蓄实力。   弘光三年,顺治四年里,北方同样风调雨顺,只是为了镇压山东义军和应对李自成的战事,加上北方连年战事导致良田荒芜,大清收获的粮食依然不够消耗,以前偷偷模模从南方运过来的粮食也彻底断了线,尽管许多地方上报粮食丰收,京城粮价依然大涨。   与南京新年热闹想比,北京冷清的多,入冬以来,北京街头就一天比一天冷清,许多人没有防寒的衣服,只得缩在家中不出,街上到处可以看到衣着单薄,寒风中嗦嗦发抖的身影,这些人却多半家中连隔夜粮都没有之人,不得不出来找食。   衙役们每天早上起身,头一件事就是巡街,将倒卧在街头雪地里的死尸拖到乱葬岗一丢,据说进入十二月后,京城每天拖出的尸体达到一百多具,往年若是遇到这个情景,哪怕官仓再空,城中的几处粥棚也要支起来,尽管粥稀得可以照出人影,喝上两大碗却可以保证不饿死。   今年的粥棚却一直没有影子,凡是敢于聚众闹事者,一律杀无赫,满人打下京城是来享福的,不是来救济汉人,在辽东,为了防止贫穷汉人造反,努尔哈赤曾下令杀穷鬼,凡家无五斗粮者,一律杀光;后来又担心富人造反,把辽东富裕的汉人也杀光,称杀富户。没有在京城大开杀戒,已是满人皇恩浩荡了,还想要救济?   今年的雪比往常小了许多,只是大年三十的晚上,雪花还是飘飘扬扬的落下,京城一片雪白,将原先所有肮脏的东西都掩埋干净,街上行人更加稀少,除了一些高墙大宅里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若大的北京就象是一座死城。   尽管无论是大明,还是大清的太后都希望天下太平,只是双方的权力都不是掌握在女人手中,过了正月十五,大明境内,军队,物资开始频频调动,长江上船只舟楫相连,如此十几天后,弘光四年正月二十六日,大明皇帝正式下诏北伐,将再次御驾亲征,收复京城,直捣黄龙。 第213章 初战顺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大明太祖皇帝以布衣之身,起身草泽,驱除胡虏,恢复中华,自立国以来,享国至今已有二百八十年,甲申之年,流寇入京,神州陆沉,大明思宗皇帝,宁死不屈,于煤山自缢,无损天子守国门之誉,此大明皇帝之峥峥铁骨。”   然满狄乘中原内乱之时,趁火打劫,乘机窃我北方数省之地,屠我大明子民,率兽食人,更妄想窥视神器,可乎?   满狄者,何也,本我大明北方卫所辖下一蛮夷,弟收兄妻,子征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老奴以七大恨起兵,实仍狂勃不实,以下犯上,趁我中原内乱,侥幸胜过几场,遂以为我中原无人哉?   昔年太祖伐元曾言,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今日之满清,正如昔日之蒙元,牌谕虏主、九酋,当思前元之覆,若及早退出中原,重奉中国为主,朕念及上天好生之德,或可保尔族不灭,若执迷相拒,兵至城破,天下再无满人葬身之所。   朕继位以来,兢兢业业,两次亲征,皆以少胜多,何也,此天命不绝大明。今日朕提五十万大军,当救百姓之水火,亲伐北方数省,为先牌谕文武官等,刻时度势,献城纳印,凡我汉民,迷图知返立下大功者,可图爵禄;如执迷相拒,许尔绅民缚献,不惟倍赏!至时,悔之晚矣!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钦此!   这份象是檄文,又象是圣旨的文告登在大明最新一期邸报上,飞快的向四周传播,不出十余天就天下皆知,大明官绅百姓看到这份文告都欢呼雀跃,大有扬眉吐气之感,而满清官吏则是胆战心惊,五十万大军,大清将用什么来挡?   若没有上次明军对多铎数万大军的胜利,大明即使是有百万军队也不会放在满人眼中,可是有了上次的教训,谁又敢再轻视明军。   这份邸报在大明境内供不应求,一再加印,而出现在满清境内,则是单印的文告,山东各地官府惊讶的发现,城中许多显现地方一夜之间就贴满了这个文告,满清官吏即惊骇于文告上的内容,又暗惊自己的治下还有这么多大明探子。   有了第一次文字狱的经验,这些贴出去的文告官府发现后就马上被处理,只是官府依然阻止不了它的流传,每到晚上,新的文告就会冒出来,而且字迹不一,分明为多人书写,各地官府组织人在夜晚埋伏后,虽然抓到了不少贴文告之人,只是多是一些激于义愤,对清廷不满的读书人自发抄写,根本抓不到明军探子。   若是以往,这样的人被抓到,马上就会被安上谋逆之罪,不但本人遭殃,就是全家也会受到连累,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下,这些人抓到手里反倒是成了烫手的山竽,大明皇帝马上就要御驾亲征,这山东是首当其冲,若是杀了这些人,明军一来,自己岂不是后退无路。   只是要放人也不敢,若是传到满人耳中,明军还没来他们脑袋就要掉了,只得统统暂时关押,只要没杀人,他们还有看风向的机会,官府的软弱让更多人看清风向,一些地方文告的传播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当然,也有少部分冥顽不灵,一心为满人卖命之人,他们抓到人之后马上严厉判罚,甚至直接砍头示众,鲜血淋淋的头颅果然吓住了不少人,凡是这样的官员治下,文告的传播才得到禁止,不过,这少部分人也把自己放在了火山口上。   二月初二,龙抬头、宜远行,主征战。   这天,正是大明皇帝第三次御驾亲征的日子,与前两次御驾亲征匆忙不同,这次是大明主动对宿敌发起进攻,在之前,大明皇帝向满人宣战的文书已经通造天下,大明要用堂堂正正的方式将困忧了边境数十年,甚至还抢占大明京城的敌手击败,甚至完全消灭,所谓毕其功一役。   以大明现在的实力,没有必要搞什么不宣而战,先行宣传起来,有助于瓦解满清官员的军心,又何乐而不为?   南京北城外一块巨大的空地上,竖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已经摆放了三牲三畜等祭品,一个火炉正在熊熊的烧着,火炉旁边是一个香坛,上面香烛燎绕,高台四周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一个个方队的羽林卫,羽林卫外围,挤满了更多看热闹的民众,这里就是皇帝誓师出发地。   在文告中,王福称领军五十万北伐,实际军队差不多有二十万人,如果算上船工和动员的民夫,加起来说五十万也不为过,倒是没有什么虚言。不过,大部分军队正分布湖广、徐州前线一带,六万羽林卫也已先期出发,真正参加誓师大会的只有三万人,另一万羽林卫则留守京城。   眼下虽然后方稳固,只是当初多锋气势汹汹近十万人马南下,王福身边只有五万刚训练数月的羽林卫,依然留了一万人留守京城,这次率近二十万大军北伐,不需要留守更多,不过,一万人却不能少。   在文武百官和数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王福身穿皇袍,头戴皇冠,一步步走向高台,当王福的身影在高台上站立不动时,三万名羽林卫全部哗啦啦的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羽林卫跪下之后,十数万围观的人群也跟着跪了下来,万岁的欢呼声震天动地,所有人都拼命的喊出了自己最大的声音,耳朵里除了万岁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其它声音,经过先前的邸报宣传,大明现在无论军民士气都达到顶峰。   欢呼声持续了数分钟之久还没有停息之意,王福伸出双手压了压,羽林卫的欢呼声先停下来,慢慢的其余民众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王福先来到祭坛前,将数根燃着的香插到祭坛,拜了数拜,默默祈告一番,然后从怀中抽出一份帛纸,展开看了数下,将帛纸丢入熊熊燃烧的香炉中,帛纸发出明亮的火焰,烈火很快将帛纸燃烧完毕,王福离开香炉,重新转向前台。   皇帝做这些时,整个广场哑雀无声,仿佛十数万人皆成了哑吧。   “诸位将士们,鞑子占我家园,杀我同袍,凌辱我等姐妹,率兽食人,其罪行罄竹难书,今天,终于到了大明反击之时,朕在此立誓,此番北伐,不破鞑子老巢,毕其功于一役,朕决不收兵,我军必胜!”   “必胜!必胜!”无数人呐喊同时响起。   等到声音稍小,王福才用力向下一挥:“传朕旨意,大军出发!”   前面的羽林卫听到皇帝的话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万岁!万岁!万万岁!”转身向后,一队队羽林卫动了起来,羽林卫上空,一股滚滚的烟尘升起。   看到皇帝短短数句话就从高台下面,用了半个月时间才写好了一篇华丽之极出师表的吴梅村难受得差点要吐血,他连忙向旁边的钱谦益问道:“钱阁部,皇上的誓师大会这就结束了?”   吴梅村被在弘光二年被皇帝招为翰林院侍讲,经常在皇帝身边,为皇帝起草各类文书,顿时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只是跟在皇帝身边的时日还短,难免有时摸不到皇帝的脾气,比如这次,他的誓师表明明通过皇帝的审核,只得皇帝却一句也没有念。   钱谦益看了一眼就明白吴梅村的疑问,他这些年倒是摸准皇帝的脾气,拍了拍吴梅村的肩膀:“吴大人,皇上一向如此简短,你的出师表写得很好,只是太长,皇上只能烧给上天看,至于这些武人吗,越简短越好。”   吴梅村若有所悟,看到皇帝的车驾已经移动,连忙跟了上去,他必须时刻跟在皇帝身边,而其余文武大臣跟了上去,却多半是为了给皇帝送行,他们大部分人都将留守京城。   大军虽然行动,民众的热情却没有消退,与前两次皇帝御驾亲征时,许多人担心不已的心情相比,这次所有人却对皇帝亲征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担心,心情自然也就轻松。   大军跋山涉水,一路行进,刚过扬州时,前方和清军的战事已经开始了,黄得功和阎应元两人各领数万人马,一路直扑交州,一路直扑青州,最后两路大军将在济南城下合围。   各种情报流水一样向皇帝的行辕送来,几乎都是好消息,面对明军强大的力量,沿途各个府县大多数明智的选择了投降,少部顽抗的府县如同推枯拉朽一般被明军攻克,没有一个府县能挡住明军一天的攻击,明军几乎是以行军的速度拿下了一个个府县。   对于抵抗的清军,明军采取了坚决镇压的态度,每一个攻下来的城池,为首之人都难逃一死,即使是一般的士兵,等待他们的至少是数年的苦役生涯。 第214章 大难临头心思异   兖州为古时天下九州之一,可谓历史悠久,人文荟萃。这里流传着许多民间喜闻乐见的故事,柳下惠坐怀不乱、孔子师项橐……   兖州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商贾云集之埠,境内道路四通八达,有九省通衢,齐鲁咽喉之美誉,为了控制兖州,这里成为大明鲁王的封地。   如今兖州驻扎着一支四千人的满蒙官兵,统领正是大清饶余郡王阿巴泰第三子,已封多罗贝勒的博洛,博洛已年过三旬,正是精力充沛,年富力强,又不象毛头小伙子热血冲动,处于人生之中最美好的年龄。   在谭泰、鳌拜、叶臣、塔瞻、豪格等一大批满人中的杰出将领随多铎南下或死,或降的情况下,博洛和他的弟弟岳乐两人脱颖而出,成为山东各守一方的统领。   原大明鲁王府正厅,这里已经改为博洛的贝勒府,此时博洛身着便服,正坐在一张原鲁王坐过黄花梨木所制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书册正在翻看,他脸上神色平静,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   博洛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穿大清官服的中年人,此人四十余岁,身体肥胖,正是兖州知府金宜升,二月的天气虽然不比正月时那么冷,可是也绝对不热,金宜升胖胖的脸上汗水却是一直流个不停。   兖州府辖四州、二十三县,如今在他手上已经丢了十一个县了,而且过了今天,说不定又有几个县要丢了,知府有守土之责,如果论起过来,他这个知府当到头是小事,被满人咔嚓一刀杀了才冤枉。   丢了十一个县,无论如何也是大罪,可是这能怪他么,大明皇帝御驾亲征,据说有五十万大军,这可以和大明土木堡之前相比了,现在的大明皇帝却绝不是土木堡时不通军事的英宗可比,两次御驾亲征都是以弱胜强,这次却是挟强军气势汹汹而来,光是前锋人马就不下十数万,满人将兵力全部收缩在大城,前面每个县连一千兵力也凑不齐,怎么挡?   若不是在府城,他早就准备要降了,只是这里不但驻扎着四千满蒙联军,还有将近一万五千绿营兵,与后世的绿营兵几乎是脓包的代名词不同,现在的绿营兵战力并不差,甚至后来成为满人征战的主力。他不要说投降,就是一丝一毫想法也不敢流露出来。   “啪。”的一声,博洛将手中正看的书册丢到了一边,金宜升瞥了一眼,心中砰砰直跳,这份册子竟是大明邸报,大明邸报通常对满人政权和各个宗室勋贵都挖苦的体无完腹,满人对大明邸报恨之入骨,没想到眼前的这位贝勒爷却在明人大军压境之下若无其事的看着大明邸报。   “五十万,哼,好大的手笔。”博洛象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才抬头向金宜升问道:“金知府,你不在衙门办公,到我府中干什么?”   金宜升脸上的肥肉一挤,马上变成哭丧着脸:“贝勒爷,伪明的军队已经快到邹县了,卑职想问一下贝勒爷,府城该如何防守?”   “你是文官,军事之事不用你操心,只要准备好钱粮就行,若是钱粮不足,让本贝勒爷的手下将士挨饿,本贝勒爷不介意拿你的脑袋平息将士怒火。”   “是,多谢贝勒爷,卑职一定不敢缺了将士们的钱粮。”金宜升仿佛御下一幅重担一样松了一口气。从博洛话中听出,他不会因为连续失去多个县城而受罚,至于钱粮,虽然难办,总是要想办法完成。   金宜升还想说几句讨好一下博洛,博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本贝勒爷要与各个将军商议军事。”   “是,卑职告退。”金宜升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从贝勒府回来,金宜升刚回衙门,马上让衙役去叫自己的师爷,金宜升的师爷姓卢,名叫卢谦,有名的心思玲珑之辈,或许正是因为心巧,反而数次科举不第,无奈之下只得委屈为师爷。   卢谦来后,连忙向金宜升拱手一礼,道:“府尊大人,不知多罗贝勒如何布置守城?”   金宜升摇了摇头,将博洛的话转了一遍,卢谦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陡然道:“大人,多罗贝勒不会是想放弃兖州吧?”   金宜升被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兖州可是府城。”   “嘿嘿,不要说府城,就是省城,一旦不妙,满人也会放弃,府尊大人,你还以为满人还有一统天下的信心的吗,既然没有,放弃一个府城又有什么了不起。”   金宜升顿时被卢谦的话弄得心乱如麻,脸上一时阴睛不定起来,若是满人当真走了自己该怎么办,投降?可是前些天自己已经杀了好几个贴文告的士子,连他们的家也抄了,以后大明追究起来,岂不是要断送自己的性命?不投降,更是糟糕,满人都走了,拿什么抵抗?   “大人,为今之计莫如早作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卢谦的话让金宜升豁然贯通:“对,对,走为上计。”   “府尊大人,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什么计?”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将卢谦和金宜升都吓了一大跳,两人连忙转头向声音处看去,心中顿时暗叫了一声苦。   离两人身边不远处正有一个身材消瘦,穿着官服的中年人,这名中脸人脸孔紧绷,仿佛藏着什么深仇大恨,此人正是兖州府的同知陈一理。   这个陈一理以前身材与金宜升比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自从二年前,丁鸣吾起义攻下陈一理老家县城寿张县后,将陈一理一家二十多口杀了个一干二净,陈一理就渐渐消瘦下来。   杀害陈一理家人的是流寇,但谁都知道流寇背后有大明锦衣卫的影子,因此陈一理不但对流寇痛恨不已,而且连带着对大明也疯狂仇恨,前些天在城中发现有人传播明朝邸报,陈一理亲自带着衙役埋伏,连抓了数名贴告示的士子,他亲手将抓到的士子折磨的体无完肤,最后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抄家斩首。   这个人心中已经无所畏惧,唯一活着的希望就是报仇,偏偏丁鸣吾带着手下躲进蒙阴山一直没有剿灭,让陈一理有越来越疯狂之势,即使金宜升是他的领头上司也不愿面对,没想到刚才的话偏偏让此人听到。   卢谦眼珠转了转,实在不知陈一理听到了多少,哪怕只听到一半,若是被他禀报给博洛,他和知府都没有好下场,除非是杀人灭口,否则此人不可能和他们抱着同样的想法,不过,要在衙役里杀人灭口只是自寻死路,唯有希望对方只听到最后一个字。   “原来是同知大人,没什么,我和府尊大人正在议论哪家酒楼的鸡肉好吃,准备晚上去吃一顿。”   “对,对,正是议论哪家酒楼鸡肉好吃,陈大人晚上不知有没有空闲,何不同去?”金宜升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马上就反应过来。   面对上司的邀请,陈一理脸上依然冰冷一片:“府尊大人,伪明的军队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没想到府尊大人还有雅兴议论酒楼饭菜,不过,恐怕府尊大人要失望了。”   金宜升心中正要说不失望,又不是真邀请你去酒楼,有你在,别人能吃下饭才怪,陈一理继续道:“为防城中有人与伪明暗通,卑职已经向博洛大人提出从今晚起开始宵禁,博洛大人同意了,从今晚起,一入夜官兵就开始巡查,若是碰到街上游走之人,当心被认为是伪明奸细。”   “宵禁,本官怎么不知道?”金宜升惊愕的问道。   “大人,现在卑职不是来通知你吗?”   “你……你……”金宜中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是知府,却被一个同知压着,心里憋闷无比。   “哦,差点忘了,城门也将每日关闭,除了运送柴米油盐等必需品的商人小贩,城中之人一律不得进出城门,就别想着走为上计的美事了。”   金宜升听得双腿一软,心中既愤怒又害怕,看到陈一理扬长而去的背影消失,他才回过神来:“呸,当初这个狗东西怎么没有被流寇丁鸣吾一起杀了。”   “大人,怎么办?他听到了。”卢谦再也没有平时的玲珑心思,脑中只有翻来覆去的一个念头,他听到了,他听到了。   金宜升反而放开:“没事,看他的样子暂时不会上告。”说虽然如此说,只是金宜升心中却多了一根剌一般难受,自己有把柄抓在这个陈一理手上,以后这个陈一理更是无法控制,说不定自己的小命就要断送在他手里。   邹县十里外的荒野,到处是枯黄一片,只是枯黄中已露出点点绿意,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天气稍暧,一些顽强的小草就迫不及待的要钻出泥土,数只野雉踩在枯草中,不时低头啄食,远处水面波光粼粼,一片静寂。   “扑哧,扑哧。”的声音响起,数只正在吃食的野雉突然拼命拍打着翅膀,向天空飞了起来,远处闷雷般的声音响起,荒野中突然涌出了无数红色的身影,这些红色身影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下子就无边无际。 第215章 利益动人心   这些红色的身影当中,最前面一人身材高大,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仿佛是一截铁塔,手中提着一把数十斤的大刀仿佛轻若无物。   “总兵大人,前面十里就是邹县了。”一名亲兵伸手向前一指道。   十里的距离并不远,骑在马上就可以看到邹县的轮廓,听到亲兵此言,这名铁塔一样的将军手中大刀向前一指,大声道:“传本部命令,加速前进,半个时辰后,所有人在城中休息。”   这名铁塔一样的将军正是黄得功手下得力大将殷洪盛,这次黄得功任命殷洪盛为前锋,正有意与羽林卫别一别苗头,羽林卫用最好的武器,三倍于一般士兵的军饷,若是人数少时大家不会注意,只是当人数扩张到十万时,自然会引起大明其他官兵的忌妒。   当然,这种忌妒尚不至于引起军心动摇,军队中本身就是等级森严,以前大明边兵、京营、地方守备部队彼此之间军饷不同很正常,军饷最高的自然是边军,因为他们都是大明的精锐,而且时时要作战,其次就是京营,再后面就是地方守备部队。   只是以前即使边兵也会经常欠饷,如今基本上不存在欠饷的问题,而且伙食比起以前来更是大为改善,若没有羽林卫的军饷比较,大家都会非常满意,有了比较,争强好胜就难免,即使是黄得功、殷洪盛等人也不能免俗,凭什么羽林卫一年能有六十两的军饷,而其余人只有二十两。   羽林卫是皇帝一手建立,可谓是嫡系中的嫡系,其余官兵自然比不了,要想拿到和羽林卫一样的俸禄,起码要证明自己比羽林卫更强才行,若是能在战斗中压过羽林卫,升官发财自然不是问题。   半个时辰,若是步兵,基本上就是赶路的时间,殷洪盛部下都有战马,只是军中有二十门火炮拖累了行军速度,平时行军速度和步兵相差无几,殷洪盛这条命令根本没有考虑到邹县的清军会不会抵抗,即使会抵抗又如何,一个小小县城,大不了等炮兵到了,用大炮一轰,除非是清军脑壳坏了,非要送死,否则不会不投降。   殷洪盛的命令一传下,正在前进的明军顿时分为两队,一队暂时护着炮兵向前缓缓行进,另一队却催着战马小跑起来,蹄声隆隆响起,一股巨大的尘烟直奔邹县而去。   十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只不过花了一盏茶时间而已,当殷洪盛领着前锋骑兵来到邹县城墙下时,只见县城城门紧闭,城墙上空无人影,整个县城悄无声息,只有城门口则站着数十名身穿襦衫之人,他们全部手无寸铁,只有最前面四人好象举着二块巨大的匾额。   眼前的情况太过诡异了,所有明军都勒住马匹,面面相觑,这种情况让明军看得不解,前面各个县城要么在明军到来时已经打开城门迎接,要么将城门紧闭,城头站满清军,准备严防死守,象这种情况却实属罕见,要说邹城是准备投降,城门又紧紧关着,根本不象要投降的样子,若说对方要顽抗,可是城墙上却没人,难道就凭城外站着的数十名手无寸铁之人阻挡数千骑兵,说出去能让人笑掉大牙。   “蔡德忠,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殷洪盛道。   “末将遵令。”殷洪盛身边一名将领应道,他双腿在马腹轻轻一磕,跨下的战马咴律律的叫了一声,撒开四蹄向城门方向奔去,整个明军队伍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蔡德忠身上。   蔡德忠策马很快到了那群人前面,只见这数十名穿着长衫之人有老有少,一个昂首挺胸,仿佛正在做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前面抬着匾额的四人脸上更是一幅骄傲的模样,看到蔡德忠的到来,一些人的目光不由一缩,更多的人却是将胸膛挺得更直。   蔡德忠纳闷不已,用手向前一指道:“你们这里谁作主?”   “大胆武夫,见了至圣和亚圣两位先师牌位还不下马。”   “对,下马。”   一群人鼓噪起来,竟然丝毫不畏惧蔡德忠手上的兵器,蔡德忠更是莫名其妙,指了指;四名青年抬着两块牌位问道:“子剩,哑剩是什么东西,本将为什么要下马?”   蔡德忠一说出口,数十人顿时一片哗然,这个武夫竟然敢说至圣和亚圣两位先师是什么东西。   “大胆。”   “放肆。”   “简直是无法无天。”   ……   一群人对着蔡德忠口吐唾沫,大声喷了起来,仿佛蔡德忠作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蔡德忠听得火起,他确实不知道什么是至圣,什么是亚圣,没想到只问了一句话却遭到这么多人的口诛笔伐。   “呛啷。”一声,蔡德忠拨出长剑,指向说得最起劲的一名老头子,喝道:“统统闭嘴,你们投靠异族,已是不忠不义,皇上开恩,许你们那个迷……迷图什么什么,你们还不开门投降,更待如何?”   蔡德忠的话正说中这些人的短处,一时所有人都沉默起来,良久,一人才怒喝道:“粗鄙武夫,你听清了,至圣先师和亚圣都是儒家圣人,仍天下所有读书人之师,若是对至圣、亚圣无礼,就是对天下所有读书人无礼,这里是双圣故乡,仍天子册封之所,所有兵马不得踏入城中。”   原来邹县不同于一般县城,这里是有着亚圣之称的孟子出生地,城中建有孔庙,与孟庙并列,因此县中建有一块双圣碑。这样一个有着千年传承的县,又是孟子出生地,历代自然也是人文荟萃,县中富户,豪户颇多。   只是大明初期,因为朱元璋对孟子书中关于“民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等言论不满。不但将孟子书中犯忌的内容进行删减,这还不算,又将从北宋就建立在邹县的尼山东麓山书院废毁,将孟子的牌位请出孔庙。   不过,到了大明中期,孟子又被朝廷重新重视,不但将孟子重新请回孔庙,还对孟子的嫡系后代封官,明景泰二年(1451年),朝廷诏授孟子第56代嫡系孟希文为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主奉祀事,从此这个职位就一直由孟子后人继承。   天启二年,孟子第60代孙、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孟承光被农民起义军杀死,应由孟子第61代孙孟宏略本应承袭世职,只是孟宏略当年刚好病死,只得由其弟孟宏誉代袭世职;至崇祯二年(1629年),其兄孟宏略之子孟闻玉年长后,孟宏誉将世职让与其侄承袭,他则由朝廷改授世袭锦衣卫千户,倒是让孟家捞到了两个世袭职位,这位怒喝蔡德忠之人正是孟宏誉。   孟子被封为亚圣,仅次于孔子的儒门第二号人物,历代以儒治国,但孟子的思想言论有不少触及到统治者的利益,远没有孔子那般为统治者所喜。孟子后代的地位自然无没有孔子后代风光,历代以来,曲阜知县都是由孔家把持,整个曲阜县都如同孔家封地,真正传承千年不倒。   而孟家后人被封官是从大明才真正开始,到现在,还差几年才有二百年,孟家的地位虽然在邹县地位尊宠,只是邹县民众依然要向朝廷纳税而不得向孟家纳税,邹县的知县是由朝廷选拨而不是孟家选拨,邹县、曲阜相邻,孟家做梦都想在邹县取得如孔家在曲阜一样的地位。   在闻听数万明军扑来之后,邹县清廷册封的县令其实已经逃走了,目前正是孟家接手了邹县的权利,孟家深感机会来临,如果这次能凭借着至圣先师和亚圣的牌位将大军阻挡入城,那么以后孟家的地位就会确定,取得与孔家在曲阜一样的地位,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哪知道来人却好象连至圣,亚圣先师是谁也不知道,孟宏誉大为沮丧,只是想想其中的利益,孟宏誉却是万万不肯后退,只得硬着头皮怒斥。   蔡德忠疑惑的摸了摸头,不胆白是自己疯了还是眼前这些人疯了,凭着两张牌位,数十名手无寸铁之人,竟然想阻挡大军入城。   若是对面之人有兵器在手,蔡德忠毫不犹豫就会冲进去砍杀一番,只是面对一些明显无反抗之力的人,蔡德忠却不知如何处理,得了,还是留给总兵大人应对吧,蔡德忠想了想,只得拨马返回。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到蔡德忠回来,殷洪盛连忙问道,他刚才只看到蔡德忠又是比划,又是恐吓,对面那些人却毫不相让,蔡德忠可是他手下的勇将,哪怕是对付数十人拿着兵器之人也可以取胜,没想到却好象被这些人逼了回来。   “总兵大人,是这样……”蔡德忠将刚才的交涉说了一遍。   殷洪盛勉强识字,他自然知道孔子,孟子,连忙向蔡德忠喝道:“什么子圣、哑圣,是至圣先师和亚圣先师。”只是喝完蔡德忠,殷洪盛却头痛起来,这样的情况他也不知如何处理了。 第216章 算计   “大人,管那么多干什么,这些人竟敢阻挡大军,分明是心向鞑子,把他们一个个抓起来就是,不过,那两块牌子吗,该放到哪里就放到哪里。”方大洪看到殷洪盛迟疑,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道。   殷洪盛自己勇贯三军,手下五大亲卫将领也是武艺高强之辈,除了蔡德忠、方大洪外,还有三人分别是马超兴、胡德帝与李式开,历史上,这五人在殷洪盛战死后,流落江湖,创立洪门继续反清,成为赫赫有名的洪门五祖。   得到方大洪的提醒,殷洪盛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啊,自己大不了不杀他们,这两块牌位也放回原处,那些读书人又有什么理由找自己麻烦。   “方大洪,你带一队人马,将这些人全部抓起来,记住,不可弄出人命,注意那两块牌匾不准损坏。”言下之意,只要牌匾没事,人没死,其他手段完全不禁止。   “遵令。”方大洪手向后一挥:“大家跟我来。”   泼剌,泼剌的马蹄声响起,一队明军从队列中冲了出来,跟在方大洪身后直奔城门孟氏子弟所在的方向而去。   几名孟氏族人正在与孟宏誉低声交谈,商议等下明军主将过来要如何用话语将他震住,听到马蹄声,连忙抬头,见一队骑兵直冲过来,顿时目瞪口呆,刚才的那名武夫不知道至圣先师和亚圣先师不为怪,难道明军的主将也不知道,怎么会无视这两块牌位,就这么派兵冲过来?   孟宏誉陡然想起,眼前大明已不是以文统武的时候了,他心中暗叹失策,今天孟家这些子弟若是毁在这里,皆是他之过,只是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   “族长,怎么办?”看到骑兵气势如虹的冲了过来,比刚才仅一人冲击的感受强烈何止十倍,在这样的骑兵冲击下,他们就连那螳臂当车的螳螂都不如,这些孟氏子弟虽然都是孟宏誉从族中挑选的精英,出城前又反复动员,为了孟家的大业,要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但真正面对死亡威胁时,毕竟做不到视死如归,刚才还整齐的队伍凌乱起来。   “安静,安静,忘了出城前大家的誓言吗?”孟宏誉对着惊谎的族人喝斥起来。   听到族长的喝斥,孟氏子弟总算又平静下来,只是脸色却不免发白,望着越来越近的骑兵,许多人干脆闭上了眼睛,摆出听天由命的架势。   正当一些人以为自己就要被马蹄踏中时,“咴律律。”的马叫声响起,骑兵在离孟氏子弟数步远的地方勒住缰绳,最前派的战马人立而起,马蹄扬起来的灰尘扑头盖脸的打在孟氏子弟身上,将所有人弄得灰头土脸,那四名抬着至圣先师和亚圣先师匾额的年轻人更是首当其冲,他们甚至闻到了战马响鼻中呼出来的热气。   “下马,抓人。”   方大洪的命令清晰传来,明军从马背上跳下,两人对一人,以掩耳不及的速度将城门口孟氏子弟一一控制,连族长孟宏誉也没有例外,两块牌匾也落到明军手中。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与全天下的读书人为敌,快放开我们,否则你们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孟宏誉见到明军没有真正杀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又不甘心的喊了起来。   “把他的嘴堵上。”方大洪听得不耐,只是捆一捆他们就会与全天下读书人为敌,孟氏子弟也太高估自己了。   “是”一名军士找来一块破布,将孟宏誉的嘴塞住,城下终于清静。   “城头上的人听着,马上把门打开,否则攻破城门,视作抗拒大军处理。”   “博士大人,怎么办?”城墙上露出几名鬼鬼祟祟的身影,其中一人正是崇祯时封为翰林院五经博士的孟闻玉,顺治三年,他也同时被清廷封为翰林院五经博士。   “打开城门,快打开城门。”孟闻玉用颤抖的声音道,看到下面自己的叔叔、伯伯,堂兄,堂弟全部被军队毫不留情的抓了起来,孟闻玉哪还有勇气,无论城门多厚,也不能挡住军队的攻击。   吱吱呀呀声中,邹县城门打开,一群邹县的乡绅,富户脸上堆着笑容,排在两边迎接,孟家想将邹县变成下一个曲阜,符合孟家的利益,却不一定符合其他土绅的利益,只是孟家有先祖孟子的招牌支撑着,谁也不便反对,否则就是对亚圣先师不敬,这些吓不住军队,吓这些士绅富壕却是足够,如今孟家算盘落空,这些人心中都暗藏着高兴。   看到大军鱼贯入城,那些被绑的孟氏子弟哪还不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一个个都垂头丧气,一些人更是后怕起来,孟子地位到底不如孔子,大明太祖时能删书,将孟子牌位请出孔庙,眼下若是惹得皇帝生气,未必不能撤了孟家世袭的官职,那才是偷鸡不成失把米,不过事情已经做了,他们就是后悔也来不及。   在城下耽搁大半个时辰,当殷洪盛领着前锋进了城,后卫也刚好赶到,一时邹县全是人吼马嘶声,忙碌了大半天,全军才在城中安顿了下来。   殷洪盛不知道的是,就在离邹县不远的一座小山上,十几名清军将领一直看着他们入城,人算虎,虎亦算人,博洛绝不是守在城中等待明军进攻之人,兖州知府金宜升的师爷卢谦猜得不错,博洛并没有把兖州看得多重,必要是随时可以放弃,只是他却不会简直的放弃,兖州城墙坚固,完全可以借机挫一挫明军的锐气,因此一万多绿营兵由三省总督张存仁统领,全部留守城中,他本人则率着四千多满蒙联军秘密出城,寻找机会与明军交战。   四千满蒙联军就埋伏在这些人身后不远的山丘,可是直到明军全部入城,博洛依然没有发出突袭的信号,梅勒章京秃江不甘的问道:“贝勒爷,为何不突袭这些明狗?”   博洛摇了摇头:“明军太多了。”   以四千满蒙联军,突袭只有五千人左右的明军,以前根本不用考虑胜败的问题,哪怕再减少一半人,满人也相信自己可以战而胜之,只是眼下他们却失去了这种勇气,多铎在马头庄的失败在满清下层是一个秘密,对于他们这些高级将领来说却曾有过详细了解,几乎是同样的兵力,满蒙联金强攻了十几天依然打不开局面,反而最终被明军合围。   从那时起,明军新式火器在满人心中就是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多尔衮也曾经让工匠试做过新式火器,虽然做了出来,只是不但做起来慢的要命,而且质量根本无法过关,多尔衮只得放弃。   如果不是看到殷洪盛的部下大半已经装备了新式火枪,中间又有二十门大炮,博洛肯定会发起一场漂亮的伏击,只是眼下只能错过这次机会。   看到众人都有一点懊恼的神色,博洛故作轻松的哈哈大笑起来:“诸位不必在意,山东地势平坦,正是我大清骑兵纵横的场所,明军眼下看似强大,只要战线一拉开,他们就处处是破绽,还怕没有机会打仗吗?”   “贝勒爷英明!”博洛的话果然使各个清将精神一振。   “走。”见到明军都已进城,博洛拨转马头,一行人很快消失无踪。   邹县下面就是兖州府,快马用不了半天就可以到达,拿下邹县后,殷洪盛并没有向兖州府前进,以他手中的兵力,就是有二十门火炮也啃不动,唯有等后续部队一起到来才有把握对兖州发起进攻。   孟氏子弟竟然试图阻止大军入城,虽然在军队出动之后这种行为显得有一些幼稚可笑,可是如果换一名文官领军,很难说孟氏的做法会不会得逞,如今孟氏子弟都被拘押,如何处理他们却不是殷洪盛可以做主,只得将此事写成军报,以最快的速度向皇帝行辕传送。   数天之后,这份军报已经到达了王福手中,王福的大军也由南直隶踏进山东,正驻扎在安东卫,看到这份军报,王福差点要笑出声来,后来又叹了一口气,很难想像孟氏子弟何等利令智昏才能做出这样的事,若是孟子知道后世子弟会如此不肖,借着他的名头来胡作非为,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看到皇帝先笑后叹,侍立在一旁的吴梅村忍不住问道:“皇上为何叹气?”   王福将军报丢给了他:“爱卿自己看看吧?”   吴梅村很快看完,脸上一下子红了起来,如同自己做了丢人之事一般,连连叹道:“可惜亚圣名声被后世子孙如此糟蹋?”又忍不住问道:“皇上,这些人打算如何处置?”   “嗯,这孟氏子孙还真不好处置,只是犯了罪不处置又说不过去,拟旨,所有当日参加拦阻大军的孟氏子弟杖责二十棍,以作警告,剥去孟宏誉世袭千户之职。”   “是。”吴梅村很快将旨意拟好,这个处罚既不轻,也不重,这些拦阻大军入城之人都付出了代价,孟氏丢掉了一个世袭千户,但是翰林院五经博士得予保存,孟家也不敢再闹。   看着地图上两军前进的箭头,王福又吩咐道:“另传朕旨意,前方不可操之过急,稳打稳扎,宁愿慢也要先将后方稳固。”   博洛以为山东适合满人骑兵纵横,王福正是要利用满人这种心态将他们的主力都引到山东,到时来一个关门打狗,省却以后满人主力重新逃回东北的麻烦。 第217章 伏击与自信   当殷洪盛到达邹县时,羽林卫前锋在孙克咸的带领下,正越过穆陵关向临朐挺进,穆陵关据说最早由姜子牙修建,后来成为齐国最重要的关隘,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可惜这道关隘防北不防南,清军在穆陵关的守军连一天都没有守住,就被羽林卫击得仓皇后退。   穆陵关下方是临朐县,过了临朐就是山东的另一个大府青州府,青州同为先古时天下九大州之一,虽然满清可能在青州聚中大量兵力,只是孙克咸却没有在意,天色刚亮,草草吃过早饭,就下令大军从穆陵关起程,向临朐县进军。   这并不是狂妄,而是自信,整个羽林卫柳营满编一万人,全军都换上燧发枪,携带大小火炮四十余门,运送弹药补给的骡马二千匹,大车三百多辆,可满足连续作战十余日,战力比三年前在马头庄交战时强了何止数倍,这一万人已经可以抵得上三年前羽林卫四万人,前锋与后面大军的距离不过三四日路程,孙克咸相信,凭自己一万人马,就是清军起倾国之兵,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日内吃掉自己,或许不用凭借后方的大军,自己就可以将任何试图吃掉自己的清军反吃掉。   临朐县城偏北、从穆陵关到临朐县城有一百五十里,虽然山丘连绵,只是道路却齐整,官道全是用卵石、石灰和砂土拌合筑成,可以并排走上四辆大车,每隔十里,还可以看到以前朝廷修建的驿站,不过,眼下驿站显然是空无人马。   以羽林卫的行军速度,这样的道路,二天时间就可以到达临朐县城,虽然清军不太可能在山中埋伏,羽林卫的斥候还是一路路派了出去,一路上,还可以看到穆陵关满清守军仓皇时留下来的兵器、包裹等物,对于这些东西,羽林卫却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大军向前滚滚而行,所有羽林卫都精神抖擞,高唱着军歌: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军歌燎亮,直冲霄汉,在山梁这间缠绕,将无数鸟儿惊的啪打着翅膀,扑哧,扑哧乱飞。   第一天大军行军安然无事,非但连清军影子也没有看到,就是连山民也不见一人,孙克咸警觉起来,清军说不定真有胆子想吃掉自己这支前锋,望着抛在身后高高的沂山,孙克咸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前面一路过来,清军望风而逃,大军就象是一拳打在空气中,实在是不过瘾。来吧,鞑子们,来多少本将军也要吃下你们。   第二天中午,大军走出两峰对峙如门的石门坊,眼前的情景顿时豁然开朗,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山丘平原,一名斥候来到孙克咸前面,道:“报,将军,前面还有二十余里就是临朐县城。”   孙克咸抬头看了看天色,空中有点灰蒙蒙的感觉,太阳不知躲到哪里,扭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军中带有座钟,不过,现在的座钟还没有小型化,最小的座钟也有七八斤重,只能放在车上,一名亲兵到车上找出座钟看了一眼,报告道:“将军,现在是十一时三刻。”   孙克咸点了点头:“好,传本将令,全军暂且停止前进,摆成防御阵式,用餐休息后再行出发。”   “是。”随着孙克咸的命令传下,正在前进的羽林卫停下脚步,将运输物资的车辆,骡马摆放在外,组成了一个半圈性的防御圈,才纷纷取出身上带着的干粮和水慢用起来。   十里之外的一片山丘,密密麻麻的埋伏着无数的清军,这里正处于山脉到临朐县的中间,从这里发动突袭,前有坚城阻挡,后不必怕明军重新进入山中,而且丘陵绵绵,适后藏军,仍是清军主帅索尼亲自选定伏击明军的理想场所。   索尼全名赫舍里索尼,出身满州正黄旗,他的父亲赫舍里硕色早年追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郧,而索尼和兄长希福皆通晓汉、满、蒙三种文字,被努尔哈赤重视,十数岁就特召其入文馆做官。   皇太极时期,索尼与希福兄弟两人已是高官显贵,多尔衮成为摄政王后,其余正黄旗将领无不遭到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打压,或许正是通晓满、蒙、汉三语,赫舍里一家却左右逢源,非但没有遭到打压,反而扶摇直上,兄弟两人同时受到多尔衮信任,希福贵为大学士,索尼接任正黄旗副都统,进一等伯世袭。   二年前,洪承畴因为意外被炸死,索尼接掌了攻克莱州的重任,经过半年的苦战,谢迁义军终于不敌,被迫撤出莱州,清军终于进入这座令他们流尽鲜血的府城,这个通晓汉、蒙、满文字,在旁人眼中象汉人更多过象满人的索尼露出了他残酷、狠辣的一面,下令对莱州屠城,莱州一时为之一赤,数万汉人倒在索尼父子三人的屠刀下。   索尼在征剿莱州义军时,手上有满人二千,蒙人四千的满蒙联军,在攻城过程中,蒙人伤亡了一千多人,满人毫无所伤,伤亡治愈归队后,索尼原先的六千满蒙联军变成五千。   埋伏在这里的人马,除了索尼所领满蒙联军五千外,还包括原先洪承畴手中的残余人马,加上怀顺王耿仲明、梅勒章京胡达满、佟养量、总兵宜永贵等人,青州本府的绿营兵,索尼手中军队高达二万多人,正所谓兵强马壮。   而孔有德这个累次灰头土脸的汉奸终于失去主子的欢心,他的部下全部被索尼收编,自己只带着数名家人和没有完全好的身体返回北京,等待他的还有多尔衮的处罚。   这样一支人马,如果用来守穆陵关,哪怕只拿出一半人,单靠羽林卫的前锋人马要攻克无疑会有些困难,只是索尼在穆陵关上只放了一些杂兵,索尼清楚,骑兵不是用来守关隘的,平原决战才是骑兵的强项,穆陵关正是索尼用来麻痹明军的地方,一旦明军越过穆陵关进入平原地带,就是自己发起攻击的时候,到时凭借优势兵力,大有可能将明军前锋吃掉。   事情正向索尼预料的那样发展,明军前锋轻易攻克穆陵关后,不等后续队伍就越关而过,直接向临朐县城杀来,索尼等清军将领自然是大喜,早早埋伏在这里,等待明军上钩。   只是羽林卫出山之后突然停止前进,这番看似无意的举动,却将埋伏的清军将领弄得心焦无比。   “阿玛,是不是明狗发现我们了?”索额图沉不住气的问道。其他埋伏的清军也是一阵骚动。   “三公子不用急,明狗估计要休息,若是发现我们,这些明狗肯定会马上钻入山中。”没等索尼回答,胡达满连忙回道。   胡达满自从在莱州城下被义军屠户郑以四百兵力将他一千兵马打得狼狈而逃后,简直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无能之徒,好在洪承畴和当时的满人将领赖恼都一起炸起,也没有人追究他的责任,索尼来了之后,胡达满马上抱上索尼的大腿,对索额图都是奴颜婢膝。   索尼点了点头:“汉人有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要这些明狗不回头,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传令,任何人都不得妄动。”   “是,主子。”几名戈什哈匆匆离开,将索尼的命令传下,清军的骚动顿时停止。   仿佛是故意考验清军的耐性,明军在山口一休息就是一个时辰,期间一些明军还分批走出防御的阵式到河边取水,拾柴火,在中间升起火堆,食物用火烤出来的香味即使是隔着十里远也能闻到,让一些清军直流口水,他们已经埋伏三个时辰,肚子早就空了。   几次部下都沉不住气,向索尼请战,反正十里距离骑兵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到,到时只要堵住山口就不怕明军逃了,最后一次,连索尼都差点动摇,官道上明军的斥候来来往往,若是一旦发现,还不如先行出击。   不过,索尼还是忍了下来,明军只有行动之后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这次作战,他不但要将这部分明军全歼,而且要尽量减少自己的人马伤亡。   孙克咸站在一辆大车上向前望去,前面隐约可以看到临朐城的轮廓,只是从这里到临朐城,虽然看上去平坦,可供藏兵的地方却极多,斥候在前面什么也没有发现,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反常。   “杜大山,你说,鞑子会不会正藏在哪个地方等着突击我们?”   “将军,卑职不知。”杜大山憨憨的道,又补了一句:“不过,有将军在,再多的鞑子也只能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   孙克咸听得微微一笑:“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说罢,不理会脸上有点郝然的杜大山,道:“传令,全军以慢步行军。”   羽林卫的平常训练中,全速行军可以达到二十里每小时,常步为十里每小时,慢步则只有五里每小时,用慢步行军,等于军队随时处于防御之中。   “将军有令,全军慢步前进!”   “将军有令,全军慢步前进!”   命令一到达,刚才还漫不惊心的官兵迅速行动起来,不到一盏茶时间,前面的羽林卫已经搬开车辆,行动起来。   “来了,来了。”清军的传令兵喜形于色的向索尼报告,听到消息的清军马上打起精神,抚摸着自己的爱马,准备随时出击。 第218章 骑兵与火枪的对撞(上)   “报!都统大人,明狗前锋已离此八里。”一名传令兵来到索尼身边禀道。   “下去,再探,还有,注意隐蔽,千万不能让明狗发现。”索尼回道,他的脸色虽然平静,只是嘴角微微抽动,手指不停的抖动,显示着他的内心绝不平静,三年了,虽然满人很少提及,可是三年前马头庄豫亲王失败的阴影一直压在满人头上,挥之不去,如今这个阴影将在他手上打破,重新竖立起满人不可战胜的神话。   “啪。”索额图手中的刀鞘重重的打在山坡上,恨恨的道:“这些明狗,什么时候学乌龟了,乌龟爬都要比他们走的快。”   索尼不悦的瞪了索额图一眼,低喝道:“沉住气。”这个儿子与他最象,皆通汉、蒙、满文,生性聪明,只是到底还年轻,需要更多的磨砺,以后当是赫里舍家的顶梁柱,反观长子噶布喇则要沉稳的多,只是聪明不足,只能做一名普通将官。   “是,阿玛。”遭到索尼的喝斥,索额图总算将性子耐下来。   几乎是每隔数分钟,斥候就将明军距离报上来一次,所有清军心中对明军的行军速度无不大骂,就这个速度,晚上根本到达不了临朐县城,这些明军简直是特意考验他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一万明军,加上二千多匹骡马,三百多辆大车,在官道上排成一条数里的长龙,只是这条长龙外围始终用车辆护着,这种行军方法曾是汉人军队进入草原,对付游牧民族的最佳方法,大车即可以运送军队的各种补给,战时又是步兵最佳的防护,汉时李陵依靠着五千步兵,用这种方法冲破匈奴人二十万大军的多次围追堵截,杀死杀伤数万匈奴人马,最后因为弹尽粮绝才被擒。   这种方法沿用了千年,依然没有过时,以明军远胜汉军的装备,孙克咸不相信有谁能冲破自己的车阵,巴不得满人来得越多越好,虽然没有发现清军位置,只是孙克咸的直觉告诉自己,清军就在附近。   羽林卫的官兵都知道慢步行军意味着什么,这是敌人可能随时出现的信号,最前面的羽林卫紧绷着脸,其余羽林卫也失去说话的兴趣,整个队伍一片安静,只有各人脚步声发出的沙沙声,如果有清军留心的话,他们就会发现,整个明军行军犹如一个整体,每迈一步都是分毫不差。   “阿玛,下令吧,明狗已经进入伏击圈了。”索额图催促道。   索尼举起了手,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涌起一种不妥的感觉,好象那些进入伏击圈的明军不是他们的猎物,而是等待猎物上钩的狰狞猛兽。   所有清军将领都看着索尼的手,只是索尼高举着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一时清将眼中都露出疑惑之色,赫里舍大人在犹豫,眼前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只要冲出去,这些胆小的明狗就会惊慌失措,任由他们斩杀。   “阿玛,下令吧。”索额图又重重叫了一声。   索尼惊醒过来,自己这是怎么啦,难道才四十多岁就老了,竟然会如此胡思乱想,他将刚才的念头排去,高举的右手重重挥下:“冲过去,杀!”   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清军将跪在地上的爱马牵起,熟练翻身上马,扬起手中的大刀,口里吆喝一声:“驾。”从各处山丘中冲了出来。   隆隆的马蹄声打破荒野的平静,整个地面都仿佛震动起来,明军队列除了最后一段,完全落入到清军的包围圈中,因为怕被明军的斥候发现,清军藏身的山丘离官道差不多有二三里的距离,只是这个距离对于战马来说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   看到清军在离自己只有区区两三里远的山丘后面冲了出来,所有羽林卫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如同迷底被揭开一样松了一口气,不需要军官的命令,赶着大车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将套在骡马身上的缰绳解开,然后把骡马赶进中间,外面的大车则一辆搭一辆,在清军冲过来之前,所有大车已经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四方形的圈,明军和骡马都躲在这个圈中。   “杀!”清军的喊杀声响彻入云,声音中充满了兴奋,明军火器利害只是传说而已,当年真正经历过羽林卫火器威力,逃出去的清军只是少数,多尔衮怕影响军心还禁止这些人开口,这三年来,清军一直应付李自成和各地的起义军,与火器也多有打交道,他们理所当然的以为明军的火器也是这个火平,每个人都相信只要冲过去就会赢得胜利。   羽林卫用怜悯的眼光看着这些清兵不知死活,嗷嗷叫着冲上来,在清军刚冲出山丘时,除了一部分人解骡马缰绳,移动大车外,另外一大半羽林卫已经上好弹药,自动站成排列,枪口对准前方,保持射击的姿势,等待着军官下达的命令。   “咦。”冲到前面,清军才发现他们与明军之间多了一道车辆拦路,而车辆后面的明军非但毫无惊慌之色,反而用看死人一样的眼光看着他们。   看到黑漆漆的枪口正对准自己,许多人不由犹豫起来,是继续向前冲,还是停一下引诱明军先将火枪中的子弹射出来?   前面一犹豫,后面正在冲击的清军只得拼命拉住缰绳,减缓速度,否则就要自己人撞自己人了,正在冲击的清军气势为之一顿,就在这时,前面传来各个羽林卫军官的声音:“射击!”   “射击!”   “射击!”   ……   “砰!”无数炒豆子一样的声音响起,在枪声响起来的同时,无数的金属弹丸在空气中几乎以直线一样的轨迹高速向清军飞去,整个明军前线硝烟弥漫,空气中传来剌鼻的硝烟味道。   看到明军阵线升起来的硝烟,前面冲击的清军不惊反喜,原来这些明军和以前明军并无两样,都是胆小鬼,只会远远的放枪,只是这个想法刚过,许多人只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他们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中弹了。   “怎么可能,自己离敌人明明还不到火枪射击的距离?”没等他们想明白,许多人眼前一黑,已经从马上栽下。   “咴律律。”被火枪击中的马匹一时不死,乱崩乱跳起来,将清军冲击的路线弄得大乱。   “冲,冲进去。”虽然前面死伤惨重,后面的清军没有退缩,对于火枪,在他们的认识中还停留在火绳枪的时代,开过一枪后,几乎来不及发出第二枪,他们就可以冲到明军跟前,将明军可恶的头颅砍下去,为前面死去的兄弟报仇。   “砰!砰!砰!”就象是打开了一个开关,随着第一声枪响,明军的枪声连绵不绝,对冲上来的清军展开了一场鲜血淋淋的屠杀,清军每前进数步就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杀!”看着前面自己部下成排成排的倒下,一名清军军官目眶欲裂,拼命拍打着自己马冲到最前面,或许是他的运气,尽管无数的子弹在他身边飞过,一直冲到了明军大车前面,这名军官都幸运的没有中弹。   清军军官大喜,他已经看到和他对面一名明军慌乱的眼神,这名明军手哆嗉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壳一样的东西,用嘴刚咬了一下却掉在地上,他的手再次哆嗦着伸进口袋时,清军军官狞笑一声,手中的长刀向前砍去,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名该死的明军脑袋掉在地上的情景。   啪的一声,长刀砍在车辆上,清军军官顿时呆住,这才想起他们还隔着大车,他的刀根本够不着明军,他刚想将刀拨下,身体突然一震,胸口一阵疼痛来,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前胸多了数个小洞,鲜血正汩汩的从小洞中流出,将他胸口染红一片,他抬起头,刚才那名明军脸上的慌乱已经消失了,正熟练的将一颗圆形的金属放进枪管。接着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杀!”又有十数名幸运的清军躲过明军子弹的射击,冲到明军前线,被车辆挡住的他们并没有犯前面那个军官的错误,一部分人从马上跳下,举着刀往车上爬,只是很快被明军的子弹打死,一部分人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长刀向前掷去,这下倒是起到效果,数名明军被长刀掷中,软软的倒下去。   不过,也仅此而已,那些连长刀也掷出去的清军很快被明军火枪射杀,刚才倒下的明军位置也被后面的明军填上。   短短的数十米距离,就象是一道死亡线,大多数冲击的清军倒在这条死亡线下,即使有人勉强接近明军阵线,也被车辆挡住前进的道路,无法杀入明军阵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明军用子弹射杀。   “快,快。”杜大山拼命对着数百名官兵叫道。   尽管外面战火连天,这数百人却是不管不顾,正手忙脚乱的安装数十门大炮,这些大炮都是轻便的三至六磅炮,只不过一旦调整完成,已经使用开花炮弹的火炮将是外面清军的恶梦。 第219章 骑兵与火枪的碰撞(下)   索尼、索额图、胡达满、佟养量等人站在丘陵中,看着下面正在进行的战事目瞪口呆,这场战事和他们预先想象的截然不同,不是他们的部下不英勇,只是越是英勇的部下死得越快,明军的火枪一直不停的射击,仿佛不用装子弹一般。   这当然是他们的错觉,有大车挡在前面,羽林卫可以安心作出各种战术动作,不但发挥出平时训练水平,而且大有超过之势,射击速度大大加快,在清军眼中看来,这些明军手中的火枪几乎是没有停歇。   “阿玛,让孩儿带着满州的巴图鲁上吧。”一直沉默不语的噶布喇请求道。   前方的战事虽然激烈,只是现在冲锋的大部分是蒙古人和绿营兵,满人自己的主力并没有动。   索尼犹豫不定,眼下二万多大军中,真正的满人不过二千多人,只有十分之一,满人能与少民统治多民,在于满人最精锐的白甲兵经常能披坚执锐,在战场上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眼前凭蒙古人和绿营兵明显不能啃下明军,照理就该满洲兵出动,为蒙古兵和绿营打开一条通路。   只是听到下面连绵不绝的枪声,索尼怀疑即使是白甲兵出动也只是白白送命。这支二千人的白甲兵是索尼手中最强大的筹码,如何舍得毫无意义的损伤。   “阿玛,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我们就要败了。”   果然,面对这种简直送上门给别人屠杀一样的攻击,无论是蒙古人还是绿营兵的勇气都渐渐消失,许多人开始徘徊不前,碍于身后军官的催逼不敢退下,冲击的速度大大减缓,明军射杀起来更是毫无顾虑。   索尼咬了咬牙:“噶布喇,你带五百白甲兵上去,务必打开一个缺口。”这样的车阵草原上也有使用,蒙古人遇袭时,经常用鸡公车临时组成一个车阵抵挡敌人的骑兵,索尼清楚这样的车阵弱点,只要攻克一点,冲入营中,车阵就会崩溃。   “是,末将领命。”噶布喇放下面罩,翻身上马,向后面一挥手,一队五百人的满人白甲兵也一齐跨上马背。   看着儿子的背影,索尼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噶布喇,你要小心。”   噶布喇回头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口中吆喝道:“驾。”已经向山下冲去,五百名白甲兵紧跟其后。   轰隆隆的蹄声响起,这些白甲兵不愧是满人精锐,单是这股气势比下面乱哄哄的数万人马也毫不逊色,看到白甲兵冲了下来,下面的蒙古兵和绿营兵都自觉的让开一条通道。   离明军阵营不足一百五十步时,噶布喇长刀向前指去,嘴里狂吼起来:“杀!”刹那间,马速提到极限。   “杀。”后面的五百名白甲兵也一起狂喊起来,杀声震天,一时连附近的枪声都盖了过去。十余名白甲兵抢在噶布喇前头,将噶布喇护住,他们是噶布喇的戈什哈,清军作战时有严令,戈什哈必须用命保护主帅的安全,主帅死,戈什哈没死,除了所有戈什哈处死外,还要追究他们的家人连带责任。   正对面的明军远远就感到这队冲上来的清军不寻常,先行调集重兵,看着这队清军进入射程,羽林卫军官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射击!”   “砰!”无数的铅弹向清军飞去,前面的白甲兵一个翻身,已经挂在马腹之下,明军的多数子弹落到了空处,只有数名白甲兵从马上摔下,随之被后面的马蹄踩成了肉泥。   “射马!”羽林卫军官马上改变了战术。   “砰!”又是一轮射击声,无数的战马咴律律的大叫起来,许多战马身上全是鲜血涌起,前进数步就颓然倒在地上,将马背上的白甲兵摔了下来,正在冲锋的白甲兵也不免大乱,不过,马匹的生命力远比人强,许多马匹挨了子弹后,虽然鲜血直冒,痛的大声嘶叫,只是在白甲兵控制下,这些伤马还是向明军阵线冲来。   无论白甲兵怎么躲藏,由于明军的射击太过密聚,一路上,白甲兵依然伏尸累累,虽然死伤惨重,只是满人白甲兵的冲锋宛如一条浑然一体的长龙,前扑后继,还是一步步向明军车阵线接近,在连续倒下将近百人后,最前面的白甲兵离明军车阵只有十余步距离。   “投雷!”   无数的黑点从天空中甩向冲上来的满人白甲骑兵,“轰隆。”到处是巨响,金属弹片尖啸着乱飞,正在冲锋的满人队列再也不复先前一往无前的气势,整个冲锋队伍人仰马翻。   清军没想到还有敌人还有这一手,尽管白甲兵悍不畏死,看到前面的爆炸也是头皮发麻,敌人躲在车辆后面,远可以用火枪射击,近可以用手掌甩出大炮一样的东西,简直是毫无破绽。   让这些白甲兵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更大的灾难马上就要来临,明军中间一根根炮管已经竖了起来,一名炮兵来到杜大山的身边禀道:“大人,火炮已经准备就绪。”   “好,好,给我狠狠的轰击。”早就憋得不耐烦的杜大山指着前方道,他所指的方向正是满人白甲兵所在的方向。   “遵令。”   山上,索尼看到白甲兵快冲到明军阵线时,脸色不由露出笑容,虽然前面死了近百人让索尼心疼,可是只要白甲兵能够靠近,索尼相信这些白甲兵能够将明军防线撕开一个缺口,到时要拿明军的十倍,百倍性命赔偿,只是没想到眨眼之间就变生肘腋,看到一下爆炸就死了数十名白甲兵时,索尼再也不抱希望:“传令,退军,退军。”   只是索尼的命令下得太晚了,清军的鸣金声还没有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从明军中间传了出来。   “轰隆!”刹时间,仿佛天地为之易色,所有人去都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作响,炮弹在空中呼啸着划过,四十枚开花弹一起落到满人白甲兵当中,激起了更大的声浪,炮弹落下的地方,无数火花四溅,尘土被抛得高高扬起。   所有人都呆呆傻傻的看着刚才爆炸的地方,清军停止了冲击,而明军好象也忘记开枪,四十枚开花弹几乎一起爆炸的情景,即使是羽林卫也少有人见到。   尘土落下,众人才看清楚了刚才白甲兵所在地方的情景,此时那里的地面全是坑坑洼洼,人马尸体倒卧,到处是残肢乱飞,连一具完整的尸体也找不到,黑色的土块凝结在一起,分明吸饱了鲜血。   “哇。”不少清军忍不住呕吐起来。   “噶布喇。”索尼嘴里大叫一声,身体摇摇晃晃起来,索额图连忙扶住索尼的身体,喊道:“阿玛,你怎以啦?”   “撤军。”索尼嘴里有气无力的道。   “当、当、当。”清军的鸣金声响了起来,还愣着的清军如蒙大赦,急忙拨马向身后逃去,明军也如梦初醒,对后逃的清军开枪射击,“砰!砰!砰!”的枪声又在明军阵前响起。   “轰隆。”明军大炮又一次响了起来,仿佛是在对逃跑的清军欢送,只是这个欢送却是一个要命的东西。   直到清军都离开羽林卫的射程,羽林卫的射击才停止下来,此时大家才有机会打量着四周,整个官道路外围的荒野上仿佛变成了一片修罗地狱,到处是倒伏着的人马尸体,偶尔还有没死的伤员呻吟声,刀、枪、剑、戟、盔甲丢的到处都是。   许多羽林卫脸上都一幅惊愕的神色,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是他们短短时间造成的,远处清军也默默的打量着战场,许多人目光呆滞,他们被明军强大的火力吓坏了,此时还没有回过神来。   听到战场上隐约传来的呻吟,孙克咸皱了一下眉,吩咐道:“出去一队人,帮那些清狗解除痛苦。”   “是。”一名参将应了一声,推开大车,带着一队人马在战场上搜寻起来,凡是看见还有气的清军就用手中的剌刀在要害补上一刀,远处的清军看得异常气愤,只是却没有人提议将自己的伤员抢回来。   若不是明军没有骑兵,他们连走也不走不了,哪还敢重新冲上去送死,清军在远处徘徊了一下,最后还是黯然的离开。   这一役,索尼损失惨重,五百白甲兵全军覆灭,连自己长子也死了,蒙古人死了一千一百多,绿营兵死了三千多,总共加起来死了将近五千人,没有伤员,所有的伤员都已经死了。而他们取得的成果却可怜的很,明军的伤亡不到三位数,只是消耗明军不少弹药罢了。   在清军走后,羽林卫开始打扫战场,将地上的尸体就地挖坑掩埋,一直忙到晚上八九点才将尸体全部埋掉,只是地上的血腥味却难予消除,孙克咸下令全军行进数里,在离战场稍远的一点地方扎营休息,血腥味才减少了一点。   孙克咸不知道的是,今天的战争他创造了一个记录,人类史上第一次全面用火器对冷兵器战争的记录,上次马头庄一战,羽林卫毕竟只是半火器。 第220章 粮食   休息一晚后,第二天孙克咸领着柳营出发,用了半个多时辰就赶到临朐县城,临朐县令白信敬昨晚得知索尼大军失败后,早已经吓破胆,哪还敢抵抗,大军一到,连忙打开城门出降。   占领临朐县后,羽林卫在临朐县城暂时休整,临朐县就在青州边上,又是处于山东腹的东西交通要道,本来按理会非常繁华,可惜在羽林卫眼中的看到的情景却并非如此,除了临朐县的城墙还算高大外,县城街道两旁的房子都有些破败,路上的行人更是穿得破破烂烂,脸上带着饥色。   大军入城,街上的百姓显得非常稀少,两旁的一些店铺大部分也关着,偶尔有一两家开着,除了伙计,基本上看不到顾客。   孙克咸迈步在临朐县的大街上,看到两边的情景,不由摇了摇头,他本来还想在县城采购一些物资给军队补给一番,可是照县城这个情景,恐怕是有钱也买不到什么物资。   对于明军的到来,除了城中的官吏和一些富户士绅外表示热烈欢迎,拍着马屁外,大多数人都显得非常冷漠,并没有因为明军将他们从鞑子的统治下解救出来而显得欢喜,该做什么依然做什么,看到孙克咸等人时,百姓纷纷躲到一边,用惊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许多少眼中更还隐隐露出敌意。   “白县令,看来你这个父母官做的并不称职啊?”   孙克咸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白信敬听得心惊胆战,他虽然在大军到来时马上开城投降,可是他先是投了流寇,又投了鞑子,身上全是污点,也不知朝廷到底会不会处置自己,他连忙跪了下去:“下官该死,下官虽然投靠了鞑子,可是一直心在曹营心在汉,还望将军饶命。”   “起来,在大街上跪着象什么话?”   “多谢将军。”白敬信这才重新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说吧,为什么百姓好象不欢迎朝廷大军,莫非这些百姓都心向鞑子不成?”对于百姓的敌意,孙克咸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出来。   白敬信迟疑了一下才道:“将军,卑职刚来时,临朐县虽然不算太富,可是绝大数百姓基本能够解决温饱,只是这两年,鞑子征粮太狠,百姓的粮食大部分都被征走,甚至有不少百姓因此活活饿死,他们对官府已经极不信任。”   “既然如此,朝廷大军赶走了鞑子,他们应当高兴才是,为什么本将见到的却不是这个情景?”   “将军息怒,贱民愚味,他们不知朝廷与鞑子的区别,以为朝廷也会和鞑子一样征收重税,所以才,所以才……”后面的话,白敬信却不敢说出来。   “胡说八道,当今天子圣明无比,对百姓一向轻徭薄税,又岂会如同鞑子一样对百姓涸泽而渔,有这种想法当真是大逆不道。”孙克咸听得勃然大怒,冷笑着望向白敬信:“白县令,这里面恐怕也有你的功劳吧,这几年你帮着鞑子做了多少事,若是砍了你的脑袋,这些百姓是否会怕手称快?”   这四年来,皇帝不但两次御驾亲征,挽回大明国运,而且一手打造了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军队时,百姓的负担非但没有加重,反而有所减轻,国内的贪官污吏也减少了许多,政治渐渐清明,所有羽林卫对皇帝几乎是盲目崇拜,容不得别人说上皇帝一点坏话。   白敬信的腿又是一软,完了,完了,这次真要死了,说实话,为了完成满人的征粮任务,这个白县令手中真还逼死过不少人命,若他被明军杀了,恐怕城中百姓拍手称快的人会有不少。   “将军饶命,下官愿拿出五百石,不,八百,八百石粮犒军。”见到孙克咸脸色还是黑着,白敬信哭丧着脸,肉痛的道:“一千石,将军,小人愿将一千石粮献出来,这已是小人最后的家底了。”   大军行军打仗,最重要的补给就是粮食,没有粮食,最庞大的军队也会崩溃,若是从后方运送,一是慢,二来损耗太重,往往运送到前线一石粮,后方却要消耗数石,若是能从前方征集到足够的粮食当然是最好不过,孙克咸没想到稍微一吓,这个县令就会吐出一千石粮,有了这一千石粮,足够孙克咸大军半月所用,不用等待后面的大军就可以对青州府发动攻击了。   对于这个白敬信,孙克咸更是没有好感,城中百姓生活如此困苦,他却藏有那么多粮食,明显是一个贪官污吏,他的粮食不要白不要:“好吧,你把粮食献出来,本将可以饶你一命。”   “多谢将军。”白敬信抹着冷汗,心中阵阵肉痛,一千石粮啊,这可是他从运送给满人的军粮中一点一点扣克下来,若是让满人发现,他早就死路一条了,没想到现在却便宜了朝廷。   “将军,那城中的百姓怎么办?”杜大山听得不忍,他是苦出身,尝过挨饿的滋味,现在才刚开春,离有粮食收获至少三个月,这三个月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照这个白县令的说话,临朐县的百姓已经困苦之极,即使朝廷不向他们征粮,恐怕许多人也挨不到那个时候。   孙克咸听得一动,心中好象隐约抓到了什么,只是再想时,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双手一摊:“我们是军队,只管打仗,这些事还是交给文官处理吧。”   “文官,就这个白县令,交给他还不如交给一头猪,至少猪不会让百姓敌视我们。”杜大山不屑的道。   白敬信听得面红耳赤,只是却不敢反驳,看到街上百姓大多面黄肌瘦,孙克咸也动了侧隐之心,临朐县不要说和江南比,就是与前面大军进入的山东各县相比,也可以说是最穷的一个县城。   “白县令,城中还有多少粮食?”孙克咸问道。   白敬信不知孙克咸是何意,以为是嫌一千石粮食太少,连忙赌咒发誓自己已经拿出了全部粮食,至于官府的库房,更是可以饿死老鼠。   “本将军没有问你家里和库房,是问城中其他大户人家是否还有粮食,本将军可以出钱购买。”孙克咸不耐烦的道。   “将军,如果还需要粮食,下官可以联合城中的乡绅,富户,可以再给大军捐献出一千石粮。”白敬信却不相信孙克咸真的会出钱购买,军队一向横行霸道,何况临朐又是一个刚刚投诚的城池,不压榨出一番油水来才怪。   不过,白敬信却没有什么抵触,他出了一千石粮,没道理让其他乡绅,富户一毛不拨他巴不得孙克咸能将这个任务交给他,说不定堤外损失堤内补,他多少还能捞回一点。   一千石粮,对于城中数万百姓来讲,一人只能分到数升,虽然不无小补,只是要想靠数升粮度过三个月时间根本不可行,孙克咸毫不客气的道:“一千石太少,至少五千石,本将军不会白要,就按大米一两银子一石,麦八钱银子一石,其他粗粮另外再计。”   孙克咸报出的是江南的粮价,甚至比江南粮价还要高一些,这数年,江南粮食连年丰收,朝廷又堵住了粮食北运的大部分通道,大米价格已经跌到八九百文一石了,白敬信心中却是哀叹,这还不是白要,眼前的将军简直太狠了。   原来山东的粮价比江南却要贵上数倍,虽然不如以前陕西一样夸张,十两银子也买不到一石大米,可是大米的卖价至少也有三两以上银子,即使是粗粮也要花上一两五钱以上银子,粮食越贵,这些大户人家就越喜欢屯积粮食,五千石粮食城中不是没有,可是要全拿出来,等于要城中各个乡绅富户的命。   “将军,五千石太多,能不能减少一点?”白敬信战战兢兢的问道,他知道虽然有大军压阵,可是要想让家中的那些乡绅,富户拿出五千石粮,除非派出大军直接抄家,否则绝无可能。   孙克咸不满的瞪了白敬信一眼:“少多少?”   “一千五百石。”   “城中有多少百姓?”   “回将军,以前有五六万人,现在恐怕只剩下三万多人了。”治下百姓的增减,最能衡量一个地方官的政绩,白敬信说完也不禁有些脸红。   “好吧,那就减少一千五百石。”   “将军,下官是说城中只能拿出一千五百石。”尽管心中害怕,白敬信还是壮着胆子道。   “三千五百石,不能少了。”孙克咸断然的道,至少要给城中每人一斗粮,才能让大部分百姓挨到麦收季节。   白敬信嗫嚅了一下,看到孙克咸神情坚决,最终不敢再多说,在白县令的威胁利诱和羽林卫的监督下,数天之后,城中各个乡绅富户还是拿出了三千五百石粮,孙克咸马上下令,对临胞县百姓每人无偿分发一斗粮食,刚开始有人半信半疑,等到真有人大着胆子从羽林卫手中领出粮食时,整个县城都沸腾了,百姓纷纷拿着装粮的家什涌向军营,数日之内,三千多石粮食都分发下去时,县城由原先的死气沉沉一下子变得欢声笑语。 第221章 孰功孰过   “这个孙克咸,打一场胜仗就晕头了,岂能擅自买粮发给百姓,他不要命了。”阎应元很快接到孙克咸在临朐县的报告,生气的将军报丢到地上,本来对于前几日孙克咸取得的一场大胜,阎应元还很高兴,没想到过几天就捅出了一个大漏子。   吴易连忙将军报捡起来,匆匆翻看一遍,脸上也不由抽动了一下,孙克咸此举太过鲁莽,虽然是为朝廷和百姓作想,只是多少有打了胜仗不知天高地厚之嫌,擅自笼络民心,历来被朝廷视为大忌之事,即使是地方受灾,地方官在没有得到朝廷旨意下,开仓救济,活民无数,事后都是有过无功,何况孙克咸是一名武将,临朐又是刚刚重归大明治下。   历代以来,武将因为功高骄横,或者犯下忌讳,遭诛的事多了,在本朝尤其如此,大名鼎鼎的沈万三只是商人,又是出钱修城墙,又是出钱犒军,被太祖轻飘飘一句:“匹夫用钱收买军心,欲意何为?”结果家产被抄,若不是皇后求情,本人连命也不保,最后还是发配云南。   吴易进士出身,自然知道孙克咸捅下了一个多大的漏子,此事可大可小,小,皇帝会一笑置之,大很有可能孙克咸人头不保,就要看圣心如何。   “大帅,此事必须马上呈报皇上,请皇上作出圣裁。”   “当然,本帅还能替他隐瞒皇上不成,只是吴参谋,此事还是由你来起草,务必说的委婉一些,或许皇上一高兴能不作计较。”   阎应元叹惜着道,在军中不免有山头,羽林卫的基础是在阎应元老家江阴子弟架子上搭起来的,虽然后来随着羽林卫的护编,成员来自五湖四海,江阴子弟已经变成绝对少数,可是凭借着先行的优势,江阴子弟明显比后来的人占据了更多军官的位置,羽林卫共有十营,六营统领是江阴人,外面已经渐渐传来羽林卫是江阴帮的说法。   孙克咸是老羽林卫唯一不是江阴藉出身的将领,如果孙克咸这次因为犯错受到处分,恐怕江阴帮的说法会更加流传,阎应元越是手握重兵,越是如履薄冰,更不希望发生此事。   “是,卑职明白。”对于江阴帮的说法,吴易也是有耳闻,他知道自己要调到主帅部作参谋时还担心自己会受到排挤,后来才发现阎应元确实处事为公,有时为了平衡,非江阴藉的将领还能得到更多机会,这次先锋人选,六营统领无不拼命争取,其中四人是江阴藉,最终还是落到孙克咸头上,除了孙克咸的柳营确实可以胜任先锋外,与他不是江阴人不无关系。   知道这些后,吴易对羽林卫是江阴帮的说法斥之以鼻,虽然六大营统领都是江阴人,只是羽林卫将领没有私兵,各级将官根本无法象以前一样将军队视为自己的私产,恐怕只要有人流露出这个想法,马上就会遭到撤换,羽林卫的权利始终掌握在皇帝手中,只是却禁不住其他人这么想,朝中已经有不少自认忠心的官员呼吁限制羽林卫中的江阴藉将领。   吴易很快将给皇帝的军报写好,阎应元接过看了一遍,点了点头,签上自己的名字和印章,让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向后方呈报,忙完之后,阎应元才松了一口气,想起孙克咸做下的蠢事,又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这个家伙还想让本师替他报销买粮的三千五百银币,就是皇上不处罚他,本帅也要让他不好过,这三千五百银币本帅要从他饷银一点一点扣,直到扣完为止。”   羽林卫虽然军饷高,孙克咸一年饷银也不过三百多银币,真要这样做,孙克咸可就十年也拿不到饷了,虽然明知阎应元不可能这么做,吴易还是吓了一大跳:“大帅不可,此事孙将军做的鲁莽,却还是以朝廷之名视恩于百姓,如果这样做,岂不是让孙将军个人对百姓示恩?”   吴易的话让阎应元怒火稍降,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么说,本帅还拿这个浑球无法?”   “大帅,一切还是等皇上裁决好了。”   阎应元摇了摇头:“不行,这小子捅下这么大的窟窿,连本帅也要替他提心吊胆,不罚一下本帅心中不舒坦,再写一封公文,把他好好骂上一顿,勒令他反省一番,前锋呆在临朐县不准前进,等大军到了再作处置。”   “是,卑职遵令。”吴易回道,孙克咸犯下如此大错,训斥一顿也是应该。   两军相差本来就不远,加上孙克咸停留在临朐县数天,阎应元对孙克咸训斥的公文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到达了临朐县城,看完这篇公文,孙克咸恰如冷水浇头,才明白自己无意犯下了大错。   看到孙克咸脸色有异,一名参谋小心的问道:“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孙克咸面无表情的将公文递给那名参谋:“你们看看吧。”   一群参谋很快将公文看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些参谋有部分是进入羽林卫后才读书识字,除了对作战感兴趣,其他一概不理会,因此难予理解孙克咸的擅自行动会犯下大忌,有些人却是弃文转武,甚至身上还有功名在身,看到这篇公文马上就明白自己的主将当真犯下大错。   “将军,我等思虑不周,没有及时提醒将军,还请将军处罚。”几名参谋羞愧的起身告罪。   杜大山更是跪了下来:“将军,此时是卑职提议,将军才一时不察,请将军下令押解卑职到皇上面前请罪。”   孙克咸来回踱着步子,事情已经做下了,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会受罚,怕就怕大帅会将他的先锋之职收回,眼下大战刚起,若是让他待在后方,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难道自己做错了吗?   “杜大山,起来吧,天没有塌下来,皇上一向善代百姓,又是英武之君,没准本将还会受到皇上夸赞。”孙克咸故作轻松的道。   各个参谋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减轻多少,杜大山一向直来直去,没有听出孙克咸话中的勉强之意,从地上起身,不放心的道:“真的?将军,如果真有事,卑职愿意一己承担。”   看到杜大山真诚的目光,孙克咸多了数分感动,拍了拍杜大山的肩头:“随本将出去走走吧。”   “是。”   孙克咸、杜大山两人走了出去,那些参谋却是颜面无光,无脸跟出去,所谓参谋,不但要为主将提供战场夺取胜利的方法,更要替主将弥补各种疏漏,这次,他们无疑没有合格,所有人都对着那篇公文研究起来,想要找出什么弥补的方法。   临朐县城两旁依然破烂,这可不是短时间能改变之事,只是街上明显多了许多活力,各种店铺大门都是大开,看到有羽林卫官兵经过,这些店主不但不怕人,反而热情的招呼起来,对于临朐这样一个县城来说,涌进来的一万羽林卫无疑是一个大金矿,他们身上个个都富得流油,羽林卫并不禁止官兵们在休息的时间上街买东西,那些被低价买去三千五百石粮的乡绅富户开始还心疼的要命,对羽林卫不无冤言,这些傻大兵竟然拿自己的粮食去讨好穷鬼。   不过,数天后,他们马上就转怨为喜,自家的店铺生意突然前所未有的兴旺,羽林卫买东西从不欠账,而且也不会持强杀价,虽然用的不是真金白银,却是精美无比的金银币,他们早就听说这些金银币在南方和金子,银子无异,各人马上被明晃晃的金银币晃花了眼。   除了羽林卫的消费让他们生意大好外,那些得到粮食的穷人也有了一点底气,虽然每人只有一斗粮食,可哪户人家没有三五人七八人,有些人家多的甚至有十几人,得到的粮食有一石多。   穷人吃不起细粮,米和麦除了少部分留下外,大部分都换成粗粮,还可以挤出一点粮食换点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等必须品,那些开有店铺的富户人家发现,自己的损失只是过了几天就回来大半,眼看着各种存货迅速见底,他们心中又患得患失起来,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不抓住可惜了,他们连忙派出伙计,拼命出城从四面八方运送货物过来,听到临朐县的生意好做,许多外地生意人也闻风而动,朝临朐县赶来,甚至包括一些青州府的商人。   商人的增多,势必要雇用到许多本地人装御运送货物,许多穷人有了余粮,又能在这个开春前的季节找到一份短工机会,原本麻木的百姓对于羽林卫,大明朝廷的拥护一下子变得热烈无比。   临朐县用眼看得见的速度繁华起来,仿佛一下子就重新恢复了以前身处山东腹地,交通要到的繁华,各种人穿行在街道上,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   孙克咸和杜大山迈步在街上,尽管没有人知道他们是羽林卫的大官,只是每个经过的百姓都向他们露出尊敬的眼神,他们知道临朐县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情景是怎么得来的,看到这些,孙克咸先前还有一些惶恐的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朝廷在临朐县所得,远胜于付出的三千五百石粮食,他就是为止受罚,也可以心安理得。 第222章 两全   “啪。”的一声,王福合上军报,脸上显得有一点阴睛不定。   这份军报正是阎应元为孙克咸请罪的书信,王福的御驾已经到达新泰县,新泰地处泰沂腹地,北依五岳泰山,南临孔子故里曲阜,这里已经是济南府外围,刚好处于黄得功、阎应元两支队伍的中间,如此一来,皇帝的军队成了中路大军。   新泰历史十分悠久,在春秋战国,新泰成为齐、鲁两国频繁争夺的地区,鲁定公十年,鲁定公与齐景公会于夹谷,孔子以相礼的身份随同鲁君出席盟会,迫使齐人归鲁龟阴等田。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夹谷会盟。   时间如白驹过隙,千年时间悠悠而过,新泰早已失去了原先的重要位置,如今不过是一个周围四里,只有东、南、西三门的小县城,虽然新泰的城池还算高大,坚固,女墙高三丈五尺,在听到大明皇帝御驾来到,新泰县令还是不敢抵抗,直接将十几名监军的满人杀了投降。   中军虽然是皇帝行辕所在,只是人数最少,无论是东路阎应元还是西路黄得功,人马都是中军的两倍,显得有点不协调,这当然是王福故意为之,这次御驾亲征,王福已经不需要自己去拼命了,东西两路大军形成两个铁拳向两边砸去,中路大军则跟在后面捡果子,兵马的分配自然是两头重,中间轻。   合则力强,分则力弱,若是三路大军合并在一起,清军恐怕要望风而逃,那就失去了王福要在山东歼灭满人主力的算盘,若是清军打起游击战来,明军难免有疲于奔命,三路大一分,满人就是想打游击也不成,这样一来,又会让满人看到希望,尤其是大明皇帝一路只有区区三万人,正是最佳诱饵,如果清军敢集中兵力攻击王福的中军,王福正求之不得。   如今皇帝的御驾留在小小新泰已经两天,大有驻扎下来不走之意,对于东西两路的进展王福还算满意,这个速度不快也不慢,即给了满清足够大的压力,又给了他们调兵的时间,使之不会以为毫无希望,干脆从山东撤军,这种情况下,王福自然不会先于东西两路赶到济南。   前几天羽林卫以一万人击败清军二万多人,取得了歼敌五千余人的好消息,让中路大军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虽然大家都有信心将满人彻底击败,只是这些日子收复了不少地方,真正与清军交手的次数却不多,大战更是一个都没有,这次以一万羽林卫在行军途中与两万多清军相碰得予完胜,真正检验出了羽林卫的战力。   如今嘉奖孙克咸的旨意刚发出不久,没想到孙克咸马上就捅出了漏子,从孙克咸描绘的效果来看,无疑这种方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百姓先是对大明军队麻木不仁,转而就热烈支持。   想来也是如此,要是没有效果才怪,历史上,那些流寇,农民起义军不就凭着这一手迅速壮大吗,远的就去说,单是李自成就是一个好例子,跟随贼人尚且如此,何况大明可是正统,分的粮食不多,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这样的朝廷远比那些只征粮的朝廷无疑要好的多,老百姓自然支持。   正因为效果良好,几乎立竿见影,历代朝廷才会对文武官员擅自放粮给百姓如此忌讳,实在是因为若其人有野心,马上就可以聚拢一批人对抗朝廷,王福可以信任孙克咸决不会对朝廷不忠,也可以信任整个羽林卫,只是却不可以信任天下人,若这个口子一开,各个地方都有样学样,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此事要不要处理?王福脑中迅速转着念头,若是换了另何一个封建皇帝,恐怕是想都不用想,就是对孙克咸再爱才,至少也要将其撤职,以示警告,可是除了如此,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皇上,发生了何事?”瞿式耜小心的问道。   这二年,王福已经补齐了五名内阁,除了马士英、王铎、钱谦益三人外,别外两人就是瞿式耜、何腾蛟,瞿式耜先前为广西巡抚,历史上正是永历朝的首辅,在永历朝风雨飘摇时,他亲自前往澳门,雇佣了三百兵葡萄牙佣兵,携数门重炮与清军激战,结果收复诸多失地,稳定了永历王朝,永历四年,由于永历王朝内部倾扎,前线大败,所有人慌急逃命,唯有瞿式耜留在桂林死守,城破后,瞿式耜被擒,落到孔有德手中,面对孔有德的劝降,坚贞不屈,结果从容而死。   这样一个人,无论是能力还是忠心都可以让人放心,放在广西太过屈才,王福把他提上来补进内阁也是理所当然,至于何腾蛟,他本身已是湖广巡抚,能在左良玉的威逼利诱下坚决不与合作,对朝廷的忠心可见一斑,提为内阁大学士也算是对他的褒奖。   这次御驾亲征,王福带了两名内阁成员在身边,正是瞿式耜和钱谦益两人,见到瞿式耜发问,王福将军报丢到瞿式耜和钱谦益两人的身边:“两位爱卿也看看吧。”   虽然是瞿式耜发问,只是比起年龄和资历来都是钱谦益占先,瞿式耜谦让了一下:“钱阁老,你请。”   新进两名内阁成员,无疑会分薄原先三人的权力,只是无论是马士英还是王铎、钱谦益都无法反对,三名内阁本来就不是常例,迟早要补,马士英担心的是自己首辅不受威胁,只要史可法不进内阁就可以;马士英不反对,王铎、钱谦益就是反对也是无用,因此瞿式耜、何腾蛟两人入阁显得波澜不惊。   “多谢起田。”见到瞿式耜谦让,钱谦益毫不客气,将军报拿起,快速看了起来,看到一半,钱谦益心中已是涌起滔天巨浪,好家伙,羽林卫前锋竟然私自购买粮食分给百姓,这可是图谋不轨的大罪。   钱谦益抬头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见皇帝面无表情,他明智的没有大声嚷嚷,羽林卫是皇帝一手打造,若是说羽林卫要图谋不轨,说出去谁信,皇上又怎么会认为羽林卫当真会有图谋不轨之心,他将这份军报默默的递给了瞿式耜,一时后悔抢先看了,若是皇帝现在问起,在没有摸清皇帝态度之前,钱谦益却不敢随便回答。   幸好他的担心没有变面现实,皇帝静等瞿式耜也将军报看完,才问道:“两位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皇上,孙克咸刚刚取得大胜,功不可没,只是此风绝不可涨,臣提议,将孙克咸削职为民,以示警戒。”瞿式耜开口道,一下了让孙克咸削职为民,此举不谓不狠,不过他还是留有余地,没有要杀孙克咸。   对于瞿式耜的话,王福没有点头,也不是否定,只是将眼光转向钱谦益,钱谦益马上就猜出皇帝不会同意瞿式耜的处置,心中有底,道:“回皇上,微臣以为孙克咸此举虽然有违朝廷律令之嫌,只是却有功无过,皇上理当大加表彰才是。”   “哦,怎么说?”王福听得大感兴趣,钱谦益才能无疑非常出色,只是有一些滑头,也没有太大的担当,贪图享受,不然,也不会在明亡之后试图自杀。临到头时却打退堂鼓,最后还成为满人的官员,但从他后来的行为来看,又不是真正投靠满人,不但与许多反清人士还有来往,甚至庇护过不少人。   “皇上,临朐县落入鞑了手中数年之久,致使百姓受到鞑子压榨,是朝廷负了他们,非百姓负朝廷,孙将军分粮给百姓,是代朝廷给其补偿,并非笼络人心,皇上,此何罪之有?如今鞑子治下三省百姓不下千万,这些人都受到鞑子压榨,如果皇上能够下旨,凡重归于朝廷治下的城池,一律给百姓发粮一斗,微臣以为,沿途百姓必定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凡收回之地,百姓归心,皇上不必再为后路烦忧。”   一律给百姓发粮一斗,王福听得一动,再好的宣传也没有实际利益能够打动百姓的心思,一人一斗粮,看似不多,其实百姓才更容易相信,如果是在前几年,朝廷根本做不到,如今却不存在这个问题,这几年,南方丰收,朝廷为了怕谷贱伤农,同是也是为了大战作准备,官府一直趟开粮仓收够,如今官仓存粮高达八百万石,而且现在市面上粮食充足,随时可以调出更多的粮食,就算整个北方有二千万人,只需要二百万石粮就可以了。   大明现在一年的军费就超过了二千万银币,大战一起,更不知要花费多少,若是能凭借着数百万石粮食就将收回的地方一一稳定,无疑是十分划算之事。   “瞿爱卿,你认为呢?”   瞿式耜点了点头:“皇上,微臣以为可。”虽然钱谦益有拍马屁的嫌疑,可是短短时间能想到一条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也不得不佩服钱谦益的老到。 第223章 青州府   听到瞿式耜也同意,王福再无疑虑,向一直侍立在旁边的吴梅村道:“拟旨,着户部立即增加三百万石粮食的准备,首期拨付二十万石,由东海舰队负责水路运输,工部组织人力在陆路运输,水陆并进。”   二十多万大军,每天人吃马喂,每月消耗的粮食差不多要七八万石,加上路上耗损,一个月也只不过十万石左右,这次为了用粮食换取沿途百姓重新对朝廷的支持,一下子就要拨付二十万石,对于后勤的压力会急速增大,必须大部分从海路解决。   “遵旨。”   吴梅村唰唰数下,很快将旨意拟好,王福看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再拟旨,羽林卫柳营统领孙克咸行事鲁莽,未奉朝廷旨意,私自放粮,本应重罚,只是临朐县情况特殊,大军刚从鞑靼人手中解救,百姓困苦,其情可悯,情有可原,今后凡各军从鞑靼手中解救出来的百姓,前线各军可比照临朐县例,每人给粮一斗,孙克咸忠心任事,未有私意,故免于处罚,钦此!”   对于孙克咸皇帝没有表彰,只是免于处罚,不管如何,孙克咸在没有得到朝廷旨意时就放粮总是有错在先,如果再表彰就显得太过儿戏了。   当皇帝的旨意到达柳营时,孙克咸已经随同阎应元的大军刚到在青州府城下,正在扎营安帐,听到朝廷钦使到来,孙克咸连忙停下手头之事,将钦使迎进大帐,跪了下来,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里,聆听钦使带来的旨意。   在两军汇合时,孙克咸不免又被阎应元叫到帅帐责备了一通,孙克咸表面唯唯诺诺,只是想通之后他已经不再心焦,倒是杜大山等柳营军官替主将着急无比,不过,再着急也没用,他们只能等待,如今马上就要有结果,营中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给孙克咸传旨的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李祺,进入军营后,李祺一直板着脸,这让孙克咸的部下更是忐忑不安,当听到孙克咸免于处罚,而且以后前线都可以仿临朐县例时,所有人差点要欢呼雀跃起来,耐心听到钦此两字之后,杜大山等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再也流露不住喜色,连看李祺板着的面孔也觉得亲切起来。   “恭喜将军了。”念完圣旨,李祺脸上才露出笑容。   “多谢公公。”从李祺手上接过圣旨,孙克咸也是笑容满面,尽管孙克咸已经想通,听到自己免于处罚时也是激动难言,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在之前,哪怕最乐观的人也认为他逃不掉一顿处罚,只是处罚有轻有重罢了。   早有一名亲兵准备好了一封银币,递给李祺,李祺拈了拈,大概是十枚银币左右,他没有客气,直接揣进怀里,这是他的辛苦钱,拿的心安理得,即使是皇帝知道也不会怪罪,不过,如果对方不给,李祺也无可奈何。   听到孙克咸免于外罚,阎应元也替孙克咸高兴起来,他虽然两次对孙克咸责备,可他也是最不愿意看到孙克咸处罚的之人,尽管孙克咸犯了错,可是刚刚大胜就遭到处罚,无疑会伤害士气。   没有了包袱的柳营士气大振,都摩拳擦掌,准备在接下来进攻青州的战役中再次充当先锋,首先杀进城中。   城头上,索尼带着一群将领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羽林卫,所有人都眉头紧皱,伏击失败后,索尼带着部下连夜返回青州府,面对明军强大的火力,所有人都惊魂未定,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数年前豫亲王多铎南下的大军会失败了。   失去了长子,索尼来不及悲痛,就不得不为下一步的安排头痛起来,青州是守是留,在清军内部马上产生分歧,耿仲明、宜永贵等人吓破了胆,坚决要求撤离青州,索额图、佟养量则坚决要求留守,为前面死去的数千大军报仇,明军大部分都是步兵,万一不敌,再走也不迟。   两种说法各有道理,若青州是个小县城也就罢了,青州可是一个大府,不战而逃影响太坏,凭借着自己有骑兵的优势,随时可以冲出青州,索尼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   为了守住青州,索尼下令抽调青州的青壮参与守城,城中各个大户都要出钱出粮,一时间,到处是官兵拉人的场景,城中冤声载道,哭声一片,只是清军却丝毫不顾,数天不到的功夫,青州城就有五万青壮被集中起来,他们发放了简陋的武器,准备参予到守城中去。   有了这五万青壮,清军一下子膨胀到七万余人,表面上的实力急速扩大,但大家都知道战斗力不能按人力能计算,损失的五千多兵力不是这五万青壮能弥补,只是用来守城却是差强人意。   不过,今天看到明军的兵力,索尼马上就有一点后悔,明军不是一万人,而是至少有四五万大军,分守四门后,哪一门的兵力也不差,即使是要冲出去,肯定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都统大人,趁着明军立足未稳,咱们冲出来还来得及,否则就晚了。”耿仲明再次向索尼劝道,他深切的感到,现在的明军已不是原先的明军了,这是一支全新的军队,既使以满人的勇猛在这支军队下也要吃大亏,何况城中的满人才二千多人,最精锐的白甲兵只有一千五,其余兵马,蒙人也好,绿营兵也好,比起满人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这个时候,就是一心要为哥哥报仇的索额图也没有反对,他知道城中的这支二万余人的军队绝挡不住外面那些手里全是火枪火炮的明军,至于其余五万青壮,则直接忽略,既然注定守不住,自然是越早冲出去越好。   索尼头上已经显出丝丝白发,不到十天仿佛老了十几岁,满人数十年对大明的战事占尽上风,只是做强盗也要有做强盗的觉悟,中间难免有伤亡,按理索尼应当看得很开,只是面对如此巨大的失败,又是中年丧子,索尼也心中悲凉,多了一些白发就不足为奇。   要出城,摆在清军面前的只有二条路,一是西门出城,这条路离济南最近,大军可以直奔济南,一条路是从北门出城,直接返回北京或者折向西,回济南都可以,至于南门和东门则不和考虑了,东门的话除非清军愿意同时受到两面明军的阻止,否则只能奔向大海,南门正是明军来的方向,除非索尼想杀向明军的腹地,否则也不用考虑。   “传令,总兵宜永贵,你领着本部人马,向北门出城,出城之后折向西与大军汇合。”   “遵……”宜永贵迟疑起来,他的本部人马只有二千多人,要拿二千多人去冲击明军上万人马,即使是骑兵对步兵,宜永贵也是半点把握也没有。   “怎么,你可是要抗令?”索尼冷冷的道。   “不敢,未将遵令。”宜永贵吓了一大跳,眼前之人刚死了儿了不久,什么事做不出来,宜永贵可不想没出城自己的脑袋就搬家。   “张天禄。”   “末将在。”   “你部人马暂留在青州府,务必要守好青州,本都统出城一日后你可以选择弃城或者继续死守,若是提前出逃,莫怪军法无情。”   “末将……遵令。”张天禄心中大骂,狗鞑子,你自己都要走了,还要老子守城,这岂不是明摆着要老子送死,只是心中骂是骂,张天禄却没有胆量不从。   “怀顺王。”   “小王在。”联仲明心中暗暗叫苦,不会连自己也要留下来吧。   “你部跟随在本部身边,一个时辰后,准时从西门离城,其余诸将也是如此,下去准备吧。”   “小王遵令。”耿仲明松了一口气,其余各人也都和耿仲明一样的表情,只有宜永贵和张天禄两个倒霉鬼哭丧着脸,这两人一人要充当诱饵,一人要暂时留守,虽然城中还有五万青壮,可是没有老兵的弹压,这五万青壮根本没用,即使上了城墙,被明军炮弹一轰,恐怕立马就要崩溃。   不过,此时不是同情的时候,谁也不愿意接两个差事,各个将领直接把两人看成了死人,从两人身边过时,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有张天福看着自己的哥哥,心中不滋味,想要将哥哥替下来,终究没有开口。   “大人,不好了,索尼等人的大军要走了。”青州府府衙,一名衙役满头大汗的向知府韩昭暄禀道。   为了组织好五万青壮,劝各个大户捐钱捐粮,韩昭暄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尘,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下子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此话当真?”   “大人,千真万确,你听听,城中的兵马已经调动了。”   韩昭暄仔细听了一下,果然,外面是人喊马嘶,他心中一股怒气腾腾而起:狗鞑子,这也太不把他这个青州知府当成一回事了,自己辛苦替他们筹措粮食,军饷,没想到现在明军大军围城,他们要撤走,连通知道自己一声都没有。 第224章 大牢   韩昭喧很想跑到索尼面前责问一番,为什么连通知自己一声也没有,只是最终还是没有胆量。听到衙门外军队走动的声音,韩昭喧颓然坐在椅子上。   “老爷,既然鞑子无情无义,老爷又何必再忠于他们,大牢里的那个人,老爷是不是再见见?”衙役低声的道,这个衙役却不是别人,正是从小跟在韩昭暄身边的小厮,是韩家亲信。   “那个人。”韩昭暄的精神一振,顿时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对,对,本官应该见见那个人,快,给老爷备轿,不,马车,给老爷准备马车。”   “是,老爷。”   不一会儿,韩昭暄已经坐在马车中,尽管拉车的马已经跑得飞快,韩昭暄还是一个劲的催促:“快,快点。”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马车已经从知府衙门跑到西城的青州府大牢外,韩昭暄在马车上可以看到西门聚拢的军队越来越多,幸亏他先行一步,否则马车就要被军队堵住了,没等马车完全停稳,韩昭暄已经从车上跑下来,快步朝牢门跑去,其速度就是一般的青壮也比不了。   “什么人敢闯州府大牢?咦,是知府大人。”守门的牢卒声音中说不出来的惊讶,他们没想到这个时候知府大人会来到大牢。   韩昭暄放缓脚步,用威严的目光看了两名牢卒一眼,才慢慢的踱进牢房,脑里急速的转着,自己该如何说才能取得那人的谅解,可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了,若是等满人带着军队出城,明军进来,一切都太晚了。   即使是白天,牢房内还点着火把,整个牢房依然是阴森,黑暗,若不是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韩昭暄绝不愿意跨进牢内,听到知府大人来到牢里,牢头吓了一大跳,连忙匆匆赶来:“参见府尊大人。”   “不必多礼,本府问你,十几天前关进大牢的那名反贼在哪里?”   “回大人,那名反贼在死囚牢,大人,是不是要处决那名反贼?”   “少废话,快带本官过去。”   “是。”知府大人要见一名死囚干吗?牢头心中纳闷不已,只是还是马上在前面引路,走过一排排关满犯人的牢房,到了最后面一层,牢头才指着一间大牢道:“老爷,那名犯人就在这里。”   与前面狭小的牢房相比,这间牢房显得有点大而空旷,正是青州府大牢用来关押死囚的地方,既然注定要死了,除了关押之地更加结实严密外,自然待遇也与普通的犯人有所区别,此时整个牢房只关押一人,此人身高八尺有余,全身被铁链锁着,身上的衣服破烂多处,露出一条条鞭痕,全身肌肉鼓起,他的脑袋垂下,头发将面容掩盖,却看不清长相如何。   “你们都下去吧。”韩昭暄看着眼前此人,脸上有点激动,挥手对牢头和其他牢卒道。   “大人,此人十分凶悍,如果有事,大人请吩咐一声。”牢头讨好的道。   “本官知道了,叫你们退下就退下,对了,把钥匙留下。”   “这……”听到要把钥匙留下,牢头不由愣了一下,一直跟在韩昭暄身边的衙役不由喝道:“怎么,没有听到府尊大人的话吗?”   “是,是,钥匙在这里,小的告退。”牢头取下一串钥匙放在地上,挥了一下手,带着所有牢役退了下去。   “阿财,你守着门口,没有本官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是,老爷。”   看到自己的亲信守住门口,韩昭暄才弯腰从地上检起钥匙,抖嗦着将牢门打开,望着头发覆面的大话,脸上神争复杂,良久嘴里才喊道:“谢迁。”   牢中之人抬起头,甩了一下脑袋,头发顿时滑向两边,露出一个紫膛色汉子的脸,正是数年来闹得山东不得安宁,曾经攻下莱州府城,死守将近一年,并导致洪承畴和数十名将领身死,被满人称为山东巨寇的谢迁。   这谢迁为何会在青州府大牢里,说起来话长,莱州最终被索尼率清军攻破后,谢迁和大部分义军骨干虽然都冲了出来,只是失去基地,义军只能东躲西蒇,又得不到朝廷的接济,粮食,武器都失去了来源,人数越来越少,一年后,曾经数万人的义军只剩下数百人了,真正成为一支流寇。   直到一个月前左右,明军进入山东,谢迁和部下的态势才得到改变,所有人都有一种熬到头的感觉,他们只要与明军汇合,即使得不到荣华富贵,弄个小官当当总没有问题,可是心高气傲的谢迁却不愿以落魄的方式和朝廷大军汇合,他要在与朝廷大军汇合之前,立下一个大功才有脸接受朝廷的封赏。   为止,谢迁把目光瞄准了青州,他丢掉一州就要助大军夺回一州,以谢迁数百名部下要想攻青州当然是不可能,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为此,谢迁带着人偷入青州,然后只身进入韩家,想策反青州知府韩昭暄。   韩昭暄正是当年谢迁从京城千里护送到山东的韩源亲侄,正是凭借着这个关系,加上许多人都可以看出满人气数已尽,谢迁才敢直接找上韩昭暄,没想到韩昭暄一见谢迁,没容他说上几句,马上就翻脸不认人,将谢迁拿下,送进死牢。   谢迁听到喊声,抬起头看到韩昭暄,脸上露出一丝饥笑之色:“怎么,韩大人可是来杀某家的。”   韩昭暄脸上一红,他刚才心急火燎,真见到了谢迁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勉强笑了笑:“谢大哥,你戴着铁链不方便,我还是帮你去除了吧。”   “别,这玩意儿挺好,若是下了,等一下又要重新戴,怪麻烦的,再说,你是堂堂的知府老爷,我却是山东巨寇,又如何敢当你大哥?”谢迁说完,还故意抖动了数下,让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看到韩昭暄这个模样,谢迁哪还不知道事情起了变化,只是在牢中受到了十几天的折磨,谢迁心中正憋着一股气,说话难免带枪夹棒。   韩昭暄做官十数年,脸皮早已经练厚,假装听不到谢迁话中的讽刺:“大哥,你是大明堂堂参将,又怎会是什么巨寇,倒是小弟沦落敌手,不得予做了鞑子官员,名节已污,以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还请大哥看在我们以往交情的份上,对小弟家中照拂一二。”说完,也不管谢迁愿不愿意,哗哗数下,将谢迁身上的铁链全部打开。   谢迁活动了下手脚,还好,他身上虽然有一些鞭伤,只是却没有伤到筋骨,韩昭暄唯恐给自己弄出麻烦,并不敢向人透露出谢迁的身份,只把谢迁丢进死牢,他身上的鞭痕纯粹是一些牢役给他的下马威,并不重。   也幸亏韩昭暄没有说出谢迁的身份,否则让索尼等满人知道山东巨寇就在青州大牢时,早把他杀了。   “说吧,什么事?”没有了铁链在身,谢迁一时倒有点不习惯起来。   “谢大哥,是这样,当初小弟糊涂,没等大哥将话说完就将大哥关进这里,只是大哥的话却一直在小弟耳边回想,越想越觉得大哥说的有道理,我韩家世代身受大明皇恩,委身异族也是迫不得已,岂能当真为满人办事,如今小弟已经想能,决定只与满人虚以委蛇,从今天起,大哥就可以重新获得自由了。”   谢迁狐疑的打量着韩昭暄,他上过一次当,自然不会轻易相信韩昭暄的话:“韩大人,就这些。”   “当然,就这些。”韩昭暄差点就要拍胸膛保证了。   “那你走吧,给我把铁链重新锁上。”   “大哥,你不出去?”   “你事情没有说清楚,我出去干吗,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外面埋上几个刀斧手,只要我一出去就说我越狱,一刀将我砍了。”   谢迁竟然不肯出去,韩昭暄顿时傻眼,若是等到明军杀进城,一切就晚了,他终于不顾脸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谢大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求你先跟我出去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谢迁的脸皮终究没有韩昭暄厚,见到韩昭暄跪了下来,连忙将他扶起,问道:“怎么一回事?快起来。”   “是这样……”   韩昭暄将外面的情形说了一遍,谢迁顿时跳了起来,拉起韩昭暄便跑,边跑边责道:“你怎么不早说,快,我要出去通知西门的军队,让他们早作准备,决不能让那些鞑子逃了。”   韩昭暄苦笑,早说?若不是你不肯出去,我又何必如此相求。   等到两人出了牢门,已经是晚了,大街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清军,西城城门已经打开,一队队清军正在往城外开去,根本不用谢迁出去通知,明军只要不是瞎子自会看到,他们已经隐约听到喊杀声,清军显然已经和明军交上了手。   “谢大哥,如今奈何?”韩昭暄问道。   谢迁也是大为懊恼,这个机会已经失去了,他心中盘算起来,问道:“韩大人,你心中能掌握多少军队?”   “我是文官,哪里能掌握多少军队,除了家中一百多名家丁外,能使得动的不过是数百衙役。”韩昭宣道。 第225章 城外激战   数百衙役,一百家丁,面对军队确实没有什么作用,不过,用来搞搞破坏却还是可以,谢迁沉吟起来,究竟该怎样才能帮到外面的大军?   “大哥,大哥。”   数声呼唤将谢迁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谢迁抬头看去,只见那边一条小巷露出一名长衫打扮的中年人,不是赵束乡又是谁,谢迁连忙拉着韩昭暄拐进小巷,巷中呼啦一下串出了数十人将谢迁围在当中,大哥,大哥的叫个不停,谢迁眼睛扫过去,不但赵束乡,就是屠户郑、丁可泽、程山这些人都在此。   “你们怎么都来了。”谢迁不禁愕然。   “大哥,我们来救你。”   “对,我们来救大哥。”   ……   众人七嘴八舌的道,原来谢迁进入青州数天没有消息后,赵束乡、丁可泽这些人都不放心,纷纷用各种身份掩护进城,只是谢迁被韩昭抓捕后是秘密押进大牢,任由赵束乡、丁可泽等人在城中怎么打探都没有得到谢迁的消息,这可把所有人都急坏了,赵束乡,丁可泽等人一合计,八成谢迁是被清廷的人抓到关进大牢,确定之后,众人定下劫牢之计,只是大牢监守严密,一行人一直找不到机会。   “大哥,你再不出来,今夜我们就决定无论如何先攻进大牢再说。”屠户郑嗡声嗡气的道。   韩昭暄听得直冒冷汗,这些人简直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城中劫州府大牢,好在他今天及时将谢迁放了出来,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对了,这个狗官是谁,怎么跟大哥在一起。”屠户郑看到韩昭暄身着官服,语气不善的问道,一时小巷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韩昭暄身上,让韩昭量如同芒刺在背一样难受。   “他是青州知府……”谢迁将与韩昭暄的关系简单介绍了一下,看着各个手下基本齐聚,豪气大发:“各位兄弟来的正好,我们今日就将青州府闹上天翻地覆。”   在谢迁等人想将青州府闹个天翻地覆时,整个西门已经是杀声整天了,西门守军正是孙克咸的柳营,柳营上下刚接到皇帝旨意,他们主将前些时候捅下的漏子免于处罚,正是士气高涨,恨不得马上攻城之际,偏偏索尼也选择了西门出城,正所谓冤家路窄,分外眼红,一个要打通通路逃路,一个誓要将敌人全歼,双方战事一接触就激烈无比。   清军出来的太快,羽林卫的营寨壕沟只修建了一半,不足以凭此抵敌,应当说索尼选对了出城的时机,若是任由明军在外面挖壕掘沟,恐怕不出数天就可以将青州城围死,只是依然是明军的车阵发生了作用,一百多辆大车横排成一个长长的车阵,将出城的道路堵得密实。   “杀!”索尼这次没有留手,一出城就拿出最精锐的队伍对明军阵线冲击,蒙古人,满人,绿兵营轮番上阵,毫不顾忌满人的死伤,若不是部下相劝,他恐怕会亲自率军冲上前线。   “砰!砰!砰!”整个前线硝烟弥漫,羽林卫依托在大车后面,拼命射击,虽然前面柳营已经和清军交手过一次,取得完胜,只是困兽犹斗,谁也不敢大意,连孙克咸脸也是紧绷着,站在数辆大车搭建的高台指挥作战。   枪声使得战马有一些迟疑不安,只是马的双眼已经蒙住,它们看不到前面的情景,在主人拼命鞭打下,不得不按照主人意愿往前冲,不时有冲锋的清军倒下,后面的清军却是视如未觉,仿佛送死一般,依然拼命打马,很快,清军的尸体就横躺了一地,到处是鲜血飞溅,惨烈无比。好不容易有冲到车阵前的清军,无数的黑点从车阵里投出,落到前面的清军中,发出激烈的爆炸,将清军炸得人仰马翻。   “轰。”羽林卫的大炮也开始发威,每一颗炮雷落下都会将冲锋的清军阵列炸出一个缺口,至少夺去数条人命,只是这个缺口马上又被清军后续的队伍补上。   “咻!咻!咻!”天空中不时传来羽箭的破空声,正在冲锋的满蒙联军拼命发出箭支,这是他们唯有可以与明军拉近一点距离的武器。   “夺!夺!夺!”大部分羽箭要么落到前方空地上,要么就是车辆上,也有少部分羽箭落到明军阵列中,中箭的明军很快被人扶下,他们多数人没有伤到要害,大部人治疗过后马上就会活蹦乱跳,少数人才有性命之忧。   反观清军,若是被大炮击中,连尸体也难予完整,就是被子弹打中,即使不是伤到要害,若没有及时将子弹取出,事后多半也要感染,难逃一死,反而是被手雷炸伤的人还有活命的可能,不过,在战场上他们根本没有后退和救治伤员的机会,下场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明军看似单薄的阵线却犹如受到海浪打击的礁石一般,岿然不动,前线十几步到百步,全是清军层层叠叠的尸体。   “阿玛,这太惨了。”看着不时有满人倒下,索额图心疼的道。   索尼默默的看着前方,对于索额图的话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发白,显示着索尼的内心也绝不平静。   青州南门,这里正是羽林卫帅帐所在,无数羽林卫正在修建营寨,挖壕掘沟,许多人耳中隐约听到枪炮声,一个个顿时停了下来,竖耳倾听。   “大帅,北门和西门传来了我军的枪炮声,好象两边已经动手了。”一名斥侯闯入阎应元营帐禀道。   “北门和西门有枪炮声?这两门不是孙克咸和汪万年两人所负责吗,本帅明明已经传下军令,暂不攻城,莫非这两人为了抢功,违抗本帅军令不成?”阎应元纳闷的道。   “大帅,恐怕不是两位将军抢功,而是鞑子想逃跑。”一名参谋道。   “逃跑?不错,看来确实如此。”阎应元恍然大悟,就算汪万年想要争功,孙克咸刚刚犯错,也不可能再次违反军令,只有清军逃跑时才能发生战斗,他转向吴易:“吴参谋,你看鞑子主力会往哪个方向逃?”   “西门。”吴易毫不迟疑的道。   “哦,怎么断定是西门,不是东门,北门或者干脆是南门?”   “大帅,其实很简单,西门离济南府最近,卑职认为鞑子如果要出逃,首选肯定是济南府,目前我军刚到,鞑子现在出逃正有趁其不备之意,若是耍花招只会耽搁宝贵的时间。”   阎应元点了点头,目光落到飞虎营统领陆正先的身上,叫道:“陆将军!”   “末将在!”   “你速领五千飞虎营官兵赶往西门,协助孙将军堵住鞑子的逃路。”   “末将遵令。”陆正先接过阎应元手中的令箭,马上转身出了营帐,其余各个将领都羡慕的看着陆正先的背影,恨不得自己能代替陆正先,大军来到这里,连一次仗都还没有打过,所有人都觉得憋闷。   “传本帅令,取消修建营寨,马上攻城,今晚全军进入青州府宿营。”   “是。”众将顿时轰然应诺,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咚咚的鼓声就在南城门响起,一队队羽林卫开始调动,城头上留守的清军顿时一阵慌乱,只是在军官的喝斥下才平静下来,城头多是抓来的青壮,他们并不知道鞑子已经将他们抛弃,否则恐怕会立马逃跑。   “轰隆。”大炮响了起来,南门开始了攻城,巨大的爆炸声让城头刚刚稳定下来的青壮又是一片混乱,张天禄拼命让亲兵弹压,只是张天禄手中才区区两千多人,又要分守四门,南门人最多,也只有八百人,青壮却是上万,哪里弹压的过来,最终只得让大部分青壮撤下城头,才勉强稳住形势。   南门刚开始,西门却战事正烈,随着清军的前仆后继,加上一部分羽林卫枪管变烫,射击的速度减缓,终于有清军逼到明军的车阵前面,一名清军最先冲到离大车只有数步的距离,眼看着自己爱马就要与大车相碰,这名清军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决然的神色,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在马屁股上重重一拍,清军爱马咴律律的大叫一声,速度加快,数步之后脑袋轰然撞在车上,顿时头骨折断,来不及悲鸣一声已经轰然倒地而亡。   马上清军由于惯性,重重甩到前方,正砸在大车上,大车被刚才的马匹带着数千斤巨力一撞,车辕啪的一声折断,已经有倾覆的迹象,那名清军的身体刚好砸在内侧,大车再也保持不了平衡,顿时翻滚,将数名正在射击的羽林卫压在地上,鲜血从口鼻狂喷而出,已经牺牲。   这辆大车一倾覆,明军严密的阵形顿时露出了一个缺口,后面的清军大喜,又是数名清军连人带马撞在车上,将那辆已经倾覆的车辆彻底撞开,而旁边也有数量大车被清军这种不要命的攻击方法撞开,后面的羽林卫直接暴露在清军骑兵攻击下。 第226章 城门偷袭   激战大半个时辰,牺牲了数千人,终于看到了打破明军阵式的一线曙光,附近的清军都是大喜过望,拼命的朝这个缺口涌来。   “射击。”看到清军涌来,前线军官声嘶竭力的大喊起来。   前面清军死伤惨重,真正能冲到大车前的清军其实少之又少,有无大车在前面挡住,对于羽林卫来说更多只起一个心里安慰作用,如今大车没有了,后面的羽林卫虽然在军纪维持下不散,可是手哆嗦着不听使唤,动作变得缓慢无比,尽管军官拼命的喊叫,射击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这种速度当然难予挡住骑兵冲击,数十名清军冲进缺口,他们高举马刀,狰狞的冲进明军阵式中,如砍瓜切菜般大杀起来,刚才还威风八面的羽林卫被清军冲进阵列,一下子变得毫无抵抗能力,他们手中先进的燧发枪真正成了连烧火棍都不如的东西。   “轰。”一名羽林卫绝望之下,拉响了腰间的手雷,连同他自己和数名清军一起炸倒,这个举动马上提醒身后的羽林卫,他们纷纷丢掉自己手中的燧发枪,拉响手雷,数十声响声后,清军和羽林卫都同归于尽,尸体叠在一起,不分彼此。   “杀!”后面又有清军正要通过这个缺口,向明军阵营中间杀来。   “快,快,封住那个缺口。”杜大山心急如焚的指挥着炮兵移动校准。   “轰隆。”数十发炮弹同时落下,刚才被炮弹覆盖的地方顿时成为一片地狱,正在冲锋的清军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趁着这个机会,后面调集的羽林卫迅速上来,将这个缺口堵住,这批生力军一上来,虽然前面同样没有大车,他们手中的火力却将清军死死压制。   后面清军看得真切,变得更是疯狂起来,各处都遭到清军骑兵疯狂似的自杀攻击,一时之间,多处地方大车倾覆,若不是依靠着手雷,明军的防线就要支离破碎,虽然暂时挡住清军的进攻,却是显得岌岌可危。   城内,谢迁、屠户郑等人已经换上了清军的衣服,他们跟在韩昭暄后面,朝西城门直奔而去,韩昭暄脸色有一点发白,这些人还是劫了州府大牢,只是却是在自己的带领下所劫,所有牢役都被他叫到一起,又放下兵器,这些人才轻易劫了大牢,剥了牢役的衣服,充当清军。   城外双方的战斗声,半个西城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所有的百姓都躲到家中,盼望着战事赶快过去,整个街上空空荡荡的,只有谢迁等人的身影,他们轻易来到了西城门,此时索尼已经带在所有大军出城,城门留守的清军不过一百来人,见到一群百多牢役打扮的人过来,留下来暂守城门的小校大为奇怪,带着十余人迎了上来,喝问道:“你们到这里干什么?”   谢迁捅了一下韩昭暄,韩昭暄连忙回道:“我是青州知衙,我们是来帮军队守城门而来。”   “帮忙守城?”小校狐疑的看了看这帮牢役,心说牢役能守什么城,只是见许多人都是精壮大汉,心中转而一喜,不管来人是什么,多一人守城总是好事,他向韩昭暄拱了拱手:“知府大人,多谢你了。”   韩昭暄连忙回礼,谢迁挥了一下手,义军顿时分出两队,一队由屠户郑带队,直扑城门,一队由丁可泽带队,噔噔的沿着台阶上了城楼,那名小校只道这些人守城心切,也没有感到不妥。   谢迁眼看布置到位,笑着来到小校面前,问道:“这位将军叫什么名字?”   小校听到别人称呼自己为将军,心中一喜,正要回答,突然感到腹中一痛,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肚子上多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直流,他脸孔上全是不敢相信之色,茫然的望着谢迁,不知道这个牢役为何要杀自己,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随着小校倒地,他带来的十余人也相继倒地,却是其余义军一个对一个,轻易将其捅死,城墙上,一名清军正伸长着脖子看着城下的战事,一只大手从身后摸了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口鼻,他正要挣扎,突然感到咽喉一疼,全身的力气迅速消失,软绵绵倒下,一名牢役扶住他的身体靠在城墙上,仿佛此人偷懒休息一般。   这种情形,城上城下到处都是,几乎一大半守城兵卒都倒下时,终于有人感觉到不对,一名清军无意间扭头看到一名牢役将自己的同伴脖子割断,他惊恐的喊了起来:“奸细,有奸细,有……呃。”   他刚喊了两声,一只匕首从他脖子上划过,他再也无法发出声音,只是他刚刚的喊声还是将其余活着清军惊动,他们纷纷扭头看过来,心中茫然,奸细在哪里?   “杀!”没等他们明白过来,扮成牢役的谢迁军已经向他们扑了过来,很快,剩下的人也全都解决。   “快,快,把城门关上。”   吱吱呀呀声中,西城城门缓缓关闭,顿时将出城的清军与城中断绝,看到城门的大铁栓落下这后,所有义军松了一口气,外面最近的清军不过数百步,若是夺城门时让清军发现,只需数百名骑兵一冲,他们就要全部死光,幸好运气站在自己这边。   “哈,哈,这些看那些兔崽子们怎么进城。”屠户郑大笑起来。   关闭城门之后,除留下十几人守门外,其余义军都登上城头,看着下面的撕杀,见到明军阵线好象有点不妙,心中不由着急起来,若是清军冲破了明军防线,那他们夺城门根本毫无意义。   只是他们才百多人,就是想从身后发起冲击也没有用,只会白白送死,谢迁连忙向赵束乡问道:“军师,可有办法帮到大军。”   赵束乡已有大明朝廷所封正式官衔,早已不是谢迁的军师,只是莱州破城后,他这个莱州知府成了空,只能又跟着谢迁到处东躲西藏,恢复了军师的位置。   赵束乡四下望去,只见城墙门楼上一杆清军大旗正在猎猎作响,指了指大旗道:“砍旗。”   砍了旗,清军自然知道城中出了事,他们要时时担心城中的敌人冲出来,必定会心惊胆战,谢迁等人都是喜形于色,屠户郑自告奋勇的道:“我去。”   一名清军无意向后看,才发现好象不对劲,城门怎么关闭了?他的话引起了其余清军的好奇,扭头一看,果然城门被关的死紧。   “这是怎么一回事?”清军骚动起来,若是冲不破明军的阵式,城门又关上,那他们岂不是连逃也无处逃,许多人以为是留守的张是禄所为,纷纷破口大骂。   “哗啦。”一声,只用了数刀,屠户郑就将直径一尺多粗的旗杆砍倒,他将旗杆连同旗帜都拖了出来,看到这旗杆和大旗,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可惜自己没有大明旗帜,否则把大明旗帜升上去,下面不乱都难。   “没事,郑大人,你力气大,麻烦你倒提着旗帜朝下面挥舞数下。”赵束乡马上想到了一个办法。   倒提旗帜在以前通常是投降之意,只是后面才换成了白旗,屠户郑依言倒着旗子在城头摇动,这一摇不止清军看得明白,就是羽林卫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哪路大军就攻进城了?”孙克咸纳闷道,不过,不管怎样,有利用先利用再说,他下令道:“传令,向清军喊话,城已经破了。”   “城破了,城破了。”羽林卫大喊起来。   “什么,城破了?”即使是正在冲锋的清军也忍不住回头望,果然,城墙上有一人倒转着西城大旗正在挥舞,许多人心里茫然,完了,完了,等下城中的明军出来,不,不需要出来,只要在城上架起数十门大炮,所有出城的清军就要死无全尸。   他们越想越觉得可能,一些人勒住了马,一些人依然前冲,正在冲锋的清军阵形顿时大乱,再也无法对明军阵线构成威胁。   索尼、索额图父子两人也呆呆的看着城头,他们完全没有料到这种情况。在索尼想来,城中好呆也留了二千多人和数万青壮,守个半天一天总没有问题上,没想到一个多时辰明军就来到西门,难道明军会飞。   “都统大人,不能再犹豫了,冲出去,只有冲出去才有希望。”耿仲明沙哑着嗓子大叫道。   索尼从不解中惊醒过来,确实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后路了,他将剩下的一千多白甲兵召到身边,喊道:“满人的巴图鲁们,青州已经被明狗占了,他们马上就会在城墙架起大炮,若是不冲不破明狗防线,我们都要死无全尸,所有不想死的巴图鲁,跟在我赫里舍的大旗下,杀出一条血路来。”   “杀!杀!”   “冲!”索尼一马当先,向前冲去,一千多白甲兵紧跟其后,接着是蒙古骑兵,耿仲明的骑兵,其余各个绿营,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第227章 层层相阻   这次索尼亲自带队,改变前面全线冲锋的做法,集中攻击一点,从城上看去,清军就象一条黑色的长龙,夹着滚滚烟尘,朝明军中间狠狠撞击而去,气势更胜从前。   城楼上的赵束乡等人都有几分懊恼,没想到此举反而令鞑子产生破釜沉舟的想法,如此,岂不是帮了倒忙,可是到了此时,他们就是再想做什么也无能为力。   “快,把后面的大车也推上去。”孙克咸大声呼喊着,所谓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清军看似来势汹汹,这基本上是对方最后一次拼搏,挡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到了手的肥肉飞走,挡住了,这股清军基本上没有再翻身的余地。   一辆辆大车被羽林卫推的飞快的转动起来,他们要在清军攻击的前方设上第二道防线,而前方的羽林卫刚是一脸严肃,默算着双方的距离。   “放。”杜大山命令道。   “轰隆。”羽林卫的大炮首先发威,数十枚炮弹落到冲锋的满人白甲兵中间,满人最精锐的白甲兵身上的铠甲就象是纸糊的一样,被飞溅的弹片割开,人体恍了数下栽到地上,冲锋的满人中间顿时空了一大片。   一枚炮弹在离索尼只有数步远的地方炸开,他跨下的爱马“咴律律。”大叫了一声,腹部被弹片划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而出,马蹄一软,将索尼从马背抛下,重重摔在地上。   “阿玛。”   “大帅。”   看到这一幕的索额图和索尼的戈什哈吓得心脏差点要停止跳动,急忙勒住缰绳,将索尼四周护住,不让后面的骑兵踩到。   索尼从地上爬了起来,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看了一眼爱马,爱马看到索尼起身,挣扎了数下无力起身,眼泪顿时大颗大颗的流下,这匹马跟了他将近十年,眼下还是壮年,如今却死在这里,看到自己的爱马样子,索尼不由有种英雄末路的感觉。   “阿玛,骑我的马吧。”索额图从马背上跳出来,牵出自己的大红马道。   索尼望了儿子一眼,前面明军的火枪声已经响起,战马的悲鸣,临死前满人的惨叫清晰的传入耳中,他没有接儿子的马,而是跨上一名戈什哈牵过来的马匹,手中长刀举起,眼睛紧盯着前方。   “大帅!大帅!”见到索尼没有事,所有的戈什哈都喜极而泣,欢呼起来。   “冲!”索尼长刀前指,重新冲锋起来,数十名戈什哈将他紧紧拥在中间,索额图也翻身上马,跟在后面。   前方满人白甲兵丢下数百具尸体后,终于冲破明军的防线,进入了与明军相距数步远的地方,一名满人手中长刀闪电般劈下,将一名正在装弹的羽林卫头颅砍下,看到地上咕咕滚动的头颅,这名满人心中大喜,高喊起来:“杀!”   他已经看到眼前前面一名明军眼中慌乱之色,正要用长刀继续砍下时,胸前突然感到被东西大力撞了一下,一阵剧烈疼痛传来,接着力气消失,手中长刀咣啷一声掉到地上,一头栽在马上,却是后面一名明军看到危机,用火枪解决了他。   有一就有二,又有数名清军冲到了明军面前,连杀了数名羽林卫后才被击毙,只是这样一来,明军已经无法做到用子弹持续封锁了,更多的清军冲了进来,到了近前,手雷也来不及使用了,眼看着清军就要冲入明军阵列中大砍大杀,数声清晰的命令传来:“撤!”   刚才还排得整齐的明军队伍听到撤的声音,再也顾不得维持队伍,拖着火枪转身四散而逃,眨眼间整个明军的队伍就崩溃。   “快,开炮,向前面开炮。”杜大山看得清楚,大声喊道。   “将军,不行啊,炮管太烫了,再开就要炸膛了。”一名炮兵百户苦着脸道,眼下各门大炮都已经发出十几二十发发炮弹了,连整个炮管都要变得通红,若是有人用手不小心碰到炮身,马上就会滋的一声,整个手都冒烟,就连打湿的抹布放在炮管也是热汽四冒。   “那,快降温。”杜大山无奈的道。   “是,将军。”   见到明军四散而逃,满人白甲兵愣了一下,马上大喜过望,这种从背后追杀正是满人最善长的游戏,只是这些年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种畅快的感觉:“杀,杀光明狗。”   数百最前面的白甲兵疯狂呐喊起来,他们拍打着战马,肆意狂笑,这一刻,他们的角色转换了过来,由被明军任意屠杀的猪羊重新成为屠夫。   “砰!砰!砰!”无数的枪声重新响了起来,将满人从屠夫的幻想中拉回现实,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止,正在追杀明军的满人突然象施了定身术,呆立不动,然后一声不吭从马背栽下,鲜血汩汩流出,将地上的泥土染成一片紫黑。   后面的满人愕然的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明军已经筑起第二道车阵防线,车阵后面,一排排的明军正在射击,而前面溃散的明军正伏在地上,向车阵底下钻过,然后重新整队。   “杀!”不死心的满人重新向明军第二道防线冲击,枪声大振,冲锋的满人象割麦子一样倒下,双方都回复了满人第一次冲击时的情景,清军付出无数的伤亡只不过让明军的车阵后移了百步。   “好。”城头上,谢迁、丁可泽等人都看得热血沸腾,为下面羽林卫的表现喝起彩来,谢迁他们甚至可以看清羽林卫正在准备第三道防线,即使清军还有能力冲破第二道,绝没有能力再冲破第三道。   看着满人撞在第二道防线上重新伤亡惨重,孙克咸也是松了一口气,心道好险,若不是车辆够多,又只需防一面,今天的车阵真要给这些鞑子破去了,这样一来,不但柳营伤亡会大大增加,清军要走也无法拦阻,他这才想起来,好象好久没有听到大炮响了,扭头向一名传令兵道:“问一问杜大山,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开炮?”   孙克咸的话声刚落,“轰隆。”惊天动地的炮声又落了下来,在清军冲击的队伍中溅起高高的烟尘,将一大片满人吞没在硝烟之中。   “大帅,不行了,正黄旗不足五百人了,让大家撤下来吧。”一名牛录满脸是泪的向索尼哀求道。   二千白甲兵,在十余天前埋击时死了五百人,如今只有不到五百人,刚才的冲锋已经死了一千人以上,即使以白甲兵如此精锐,死了将近七成后,其余人也不由迟疑起来,听到那名牛录的话,许多人用希冀的目光望着主帅。   “噗”索尼的长刀捅进了牛录的肚子,那名牛录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之色,砰的一声倒在地上,索尼将沾血的长刀举起,脸上一片狰狞:“再敢言退者斩,全军前冲!”   “冲!”其余白甲兵看到这种情景,知道再也没有后退或停止的余地,重新冲击起来。   “王爷,王爷,停一下吧,再打下去我军就要光了。”另一边,耿仲明的人马也是死伤惨重,一名部下拉着耿仲明的马头劝道路。   耿仲明头上的金盔已经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衣服沾满了泥土血迹,早已没有了王爷的威严,脸上一片死灰色,他也亲自冲锋数次,不过,这些血迹都是他的亲卫用身体护住牺牲时沾上的,没有部下的护卫,他早已经死了不知几次了。   听到部下的话,耿仲明嘴角抽动:“打光了又如何,若是冲不出去,我们留着人又有何用?”对于耿仲明来说,确实如此,自从山东叛乱,他随着孔有德、尚可喜三人跨海投皇太极之后,他们的路已经注定不可能再回头,当年他们在山东大杀了一通,结果到头来自己还是要死在山东,耿仲明只觉得,这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   听到耿仲明的话,其余将领只能交换了一下无奈的眼色,耿仲明若是再向大明请降,十有八九没有好下场,只是其余人或许可以留住一条命,只是这话却不能当面说出来。   “快,快。”沿着南门到西城的城墙外围,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正在快速移动,尽管速度已经极快,这支队伍的首领陆正先还是不停催促着,他的部下号称飞猛营,行动自然不慢,只是此刻听到西门传来的隆隆枪炮声,他恨不得自己和部下当真如同长了翅膀的老虎一样能飞。   青州城墙本来就宽大,加上外面又有护城河,从南门到西门虽然只需绕城四分之一,若是直线距离可能不足六七里,只是弯弯绕绕之后,却是有二十多里的路程,而且一些地方只有羊肠小道,部队需要在庄稼田梗上行走,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花了一个多时辰,飞虎营终于踏上官道,已经可以看到前面正在战斗的硝烟。   “大人,不好,后面来了一支部队。”一名参谋看到烟尘,骇然的道,若这时候从后面来到一队清军的话,整个战场形势马上就要逆转。 第228章 阵前反水   听到后面有军队来,孙克咸一惊,连忙站在车上望去,随即脸上现出一丝古怪的神色,道:“是我们的人。”   来了援军是好事,不过,眼下好象有点多此一举,柳营已经完全控制局势,不要说还有第三道防线,就是第二道防线清军也无法冲破,本来是柳营独占的功劳不得不分出去一部分,孙克咸的神色才会古怪。   “孙将军!”   “陆将军!”   尽管要将一部分功劳分出去,在陆正先的飞虎营赶到时,孙克咸还是亲自迎接,毕竟各个营的统领都交情不错。   “孙老弟,怎么样了,鞑子进攻的如何,要不要飞虎营补上?”正式见过后,陆正飞挽着孙克咸的手,急匆匆的问道,前面的战事还很激烈,不时传来的枪炮声让陆正先产生了错觉。   孙克咸脸上露出笑意:“陆大哥,飞虎营赶路已经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再说吧。”   看到孙克咸脸上的笑意,陆正飞失望起来:“唉,本以为紧赶慢赶能够救你小子一次,来个力挽狂澜,没想到却是白捡你小子的功劳。”   进入山东以来,除了开路的柳营,其余各营几乎没有参加过一场战事,大家都抢着表现的机会,这次陆正飞总算抢到西门增援的机会,没想到西门根本不用增援,他们辛苦赶路,只能旁观,难怪陆正飞会郁闷,早知如此,还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他们在南门说不定还会捞到一点战斗的机会。   青州府南门,此刻大门已经打开,羽林卫正在鱼贯而入,城墙上,到处是火炮轰击的痕迹,不时可以看到清军被炸的断腿残肢的尸体,城楼附近,一名身穿绣着狮子图案服饰的武官尸体倒在一旁,他的手上握着一把长剑,长剑上还有一丝殷红的血迹,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口,看样子这名武官象是自刎而死。   死去的这名武官正是索尼留下来守城的总兵张天禄,在羽林卫大炮轰击下,张天禄身边的八百多人不要说守城,就是弹压那些青壮也来不及,随着炮击的延长,逃跑的青壮越来越多,在青壮大量逃跑之后,张天禄的部下也开始逃走起来,他眼看无法阻止明军入城,知道自己落到明军手中绝不会有好下场,绝望之下,张天禄只好拨剑自杀。   羽林卫对青州府南门的攻克轻易的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一顿大炮后,城头上的守城已经死的死,跑的跑,等到羽林卫登城时,城头已经没有活人,前面的羽林卫还以为清军埋伏起来,只是等明军到了城门还没有见到清军时才确认守军已经没了,接下来自然好办,先进城的羽林卫直接将无人防守的城门打开,引导大军入城。   进城之后,阎应元马上将大军分成数部,一部迅速占领城中重要地方,防止流氓混混乘机作乱,另外分成三部,向其余三个城门出发,将其余三门也拿下。北门,东门守军同样不多,两下夹击下守城很快大溃,清军守将死的死,降的降,连一人也没能逃跑,只是西门这一队羽林卫到城门口时才发现,谢迁的义军先抢了他们的功劳。   不过,西门的羽林卫却不用担心没有功劳,城下还有一万多清军被堵住,看到城下清军离城墙不过数百步到千余步的距离,这个距离,火枪、弓箭无可奈何,却是火炮的最佳射程,羽林卫马上在城墙架起了火炮,随着“轰隆”的巨大响声,城头上的炮弹飞舞,落到了还有冲锋的清军头上,无数的清军承受不了身后的打击,倒在血泊中。   受到前后打击的清军顿时懵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安全之地,只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可是明军的炮弹不长眼,乱窜也不安全,许多人走投无路之下,不顾军官的严令,纷纷跪地求饶。   “起来,起来。”耿仲明象一只发狂的野兽,用刀砍着跪在地上的部下,那些人却象木头一样,任由耿仲明的刀砍在脖子上也不肯起来,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倒下。   “你,你,你们快将这些人全砍了。”见自己的威胁不起作用,耿仲明更是大怒,指着还站着的部下道。   那些还站着的部下却没有听耿仲明的话,一个个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自己主帅,耿仲明更是怒不可遏,喝问道:“怎么,你们也要抗命吗?”   一人壮着胆子道:“王爷,眼下已经到了绝境,不如降了吧。”   “降,你说要降?”耿仲明咬牙切齿的道,提着刀一步步向那名部下逼去,出于对耿仲明长久的畏惧,那人明知耿仲明要对自己不利,只是却迈不开步子。   “噗。”声音从耿仲明背后响起,一柄明晃晃的刀尖穿过耿仲明的背部从前胸露了出来,刀尖上,鲜红的血液如同珍珠一样滚落,耿仲明呆呆的望着胸前的刀尖,他费力的扭过头来,却见自己亲兵队长陈绍宗站在身后,手中还紧握着那把插入自己后背的刀柄。   “你好……”耿仲明艰难的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背叛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兵队长。   “王爷,反正你迟早要去,又何必拉着兄弟们一起送死,不如卑职送王爷一程。”说完,陈绍宗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之色,手中的刀柄用力一绞,大量的鲜血从耿仲明口鼻中喷出,陈绍宗将刀一拨,耿仲明的尸体砰然倒地。   看着王爷倒在地上,剩下的人一片茫然,只是却没有人指责陈绍宗,四周的炮弹依然在落下,每落下一枚炮弹,几乎都要带走数条性命,炮弹根本不分是跪还是站。   陈绍宗眼睛一转,大喊起来:“大家还愣着干什么,拿起兵器来,将鞑子杀光,大明自然会接受我们的投降,我们就可以继续活命。”   听到可以继续活命,耿仲明的天佑军才从迷茫中惊醒,地上跪着的人也重新爬了起来,跨上马背,所有人都用目光望向陈绍宗,眼下耿仲明已死,众人自觉将杀耿仲明的陈绍宗认作头领,陈绍宗强忍喜色,指着前面也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满人,喊道:“杀!杀了他们,大家就得救了。”   “杀!”剩下的数千天佑军沿着陈绍宗指的方向杀去。   此时清军还有近万人左右,只是满人的白甲兵已经只剩二百多人,加上蒙人的军队也不过一千人左右,剩下的都是绿营兵,分属七八个总兵,其中又以耿忠明的天佑军人数最多,还剩四千多人,几乎占了一半,天佑军这一反水,四周的绿营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凡挡在天佑军路上之人都被砍倒,一些绿营兵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大骇着躲开,天佑军很快就与满蒙联军相接。   “你们要干什么?”一名白甲兵看到了天佑军来意不善,先行喝问道。   久处于满人淫威下,气势汹汹上来的天佑军被这一喝,竟然迟疑不前起来。   “杀!杀了这些鞑子我们就有救了。”陈绍宗鼓动的话又从后面传来,前头的天佑军不再迟疑:“杀”十数人一起举刀,向那名白甲兵砍来,白甲兵大骇,举刀相抗,“铮,铮。”这名白甲兵一刀挡两刀,可惜砍下来的却是十几刀,其余长刀一起砍在白甲兵的身上,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这名白甲兵已经被分尸。   “杀!”杀了一人后,天佑军更不迟疑,向剩下的千余蒙满联军冲了过去。   一名白甲兵满脸惊慌的喊了起来:“大帅,不好了,天佑军反水了。”   “好,好。”索尼气急而笑:“这些汉人果然不可靠,杀,杀光他们。”   “是。”天佑军的落井下石让所有的满蒙联军愤慨起来,他们对付汉人的枪炮不行,难道对付拿着同样兵器的汉人也不行么,两支军队顿时碰在一起,自顾自的撕杀起来,不时落下的炮火仿佛成了助兴的焰火。   “这……”无论是城头上的羽林卫还是城下的柳营都看得目瞪口呆,清军竟然自相残杀起来。   “停止发射。”城头和城下的火炮相继停止,明军的火枪也停息下来,只有天佑军和满蒙联军还在舍生忘死的撕杀,没有明军火炮的干扰,两军的战事更加激烈。   虽然天佑军是满蒙联军的四倍,可是天佑军刚刚反水,兵无战心,反而满蒙联军却是一腔怒气,加上满蒙联军在素质上本身有优势,很快,满蒙联军就占了上风。   陈绍宗没想到满蒙联军已是病猫还有这么大的力量,他看到退到一边,足还有四千多人的绿营兵不知所措,连忙大喊:“满人怕大家投降,要把汉人杀光再一起死,大家一起上啊。”   那些绿营兵并不知道天佑军与满蒙联军为何会打起来,听到陈绍宗的话,心中顿时大惊,满人这种做法并非没有可能,一名大汉大骂起来:“狗鞑子,我们替他们卖命十几年,一点生路也不给,大家一起上,先杀光他们。”   在陈绍宗的鼓动下,其余四千多绿营兵顿时也加入到攻击满蒙联军的行动中,多了四千多人,双方的兵力成了八比一,满蒙联军顿时由上风变成了下风,尽管如此,将这一千多满蒙联军剿灭,八千多的绿营兵最终只剩下不到四千人。 第229章 千金买骨   等到战事结束,天色也已经快要黑了,青州城头,一支支火把点燃起来,将整个城头照得亮如白昼,下面柳营和飞虎营同样也是如此,中间一大片却是黑漆漆一片,只有稀稀疏疏的火把,还剩下的四千多绿营兵忐忑不安的站在夜风中,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   陈绍宗、徐得功、连得成三人是剩下的四千多绿营兵推出来的临时首领,三人壮着胆子战战兢兢的来到车阵的前方,要求拜见明军主将。   孙克咸对那些这满人效力的绿营兵深恶痛绝,若是依他的意思干脆杀了干净,只是这些人的反水到底减少了明军不少伤亡,若是杀了只会让清廷的数十万绿营兵死心踏地的为满人效力,以后的战争就要难打得多,不符合皇帝一向对清廷的分化之策,何况黄得功就在青州城,孙克咸就是想杀这些人也不能决定,听到绿营兵已选出几人求见,只得捏着鼻子接见。   一盏茶之后,陈绍宗等人总算放下了心,孙克咸虽然对他们疾言厉声告诫了一番,可是也代表着他们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接下来羽林卫开始对剩下的四千多名绿营兵收编,而陈绍宗则引着孙克咸,陆正先等人来到一处尸体边,指着一具尸体得意的道:“大人,这是鞑子统帅的尸体。”   索尼、索额图父子两人的尸体靠得很近,索尼身中十余刀,脸色平静,只是嘴角有一丝悲凉之意,索额图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着不甘和愤怒,除了索尼、索额图父子,胡达满、佟养量等清军将领也一个也没有跑掉,不知是出于报复还是其他原因,死去的清军将领身上都是多处中刀。   看过索尼等人的尸体,孙克咸等人也是脸带笑意,羽林卫尽管围的严密,只是太过匆忙,不可能没有漏洞,若是让清军统帅溜走,总显得不完美。   青州大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王福手中,听到索尼、索额图父子已死时,王福心情非常愉快,清初时,满人杰出将领层出不穷,作为康熙初期的四大辅政之首,索尼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这样的人,满人是死一人少一人,如今短短数年时间,在大明手中或俘或死的满人将领已经达到大半,多尔衮即使还能凑出军队,也应该头痛由谁来领军吧。   “传朕旨意,陈绍宗、徐得功、连得成三人迷途知返,杀赫里舍索尼父子及上千蛮夷鞑子,功不可没,每人赏金币百枚,银币千枚,绸缎千匹,良田五百亩,封三等子爵衔,可传之子孙,其余投城的绿营,各赏银币二十枚,布一匹,帛一匹,绸一匹。”   “啊。”听到这个赏赐,拟旨的吴梅村不由叫出声,对于三个降将,前面的封赏已经够厚了,没想到还要封爵,大明原本只有三类爵位,分为公、侯、伯;如今这三人得封子爵,意味着大明实施了二百多年的爵位体系被打破,随着低等爵位的出现,以后大明封爵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爵位的增多,对于武将来说是好事,可是对这样三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也封爵,是不是太过厚待了,吴梅村迟迟不肯下笔。   “怎么啦?”看到吴梅村的迟疑,王福疑惑的问道。   “皇上,这三人分明是卑鄙小人,就算皇上要赏赐,大可以不用爵位。”吴梅村忍不住道。   “朕当然知道这三人是什么货色,只是千金斤买马骨,这三人是第一支在战场火拼鞑子的绿营兵,朕自然是要重赏。”   吴梅村还是忍不住摇头,重赏也不必以爵位相授,大明的爵位除了太祖,成祖手上传来的勋贵,后面能得予封爵之人极少,如此大明的爵位才显得贵重,许多战功赫赫的将领都以没有封爵为憾事。   只是皇帝执意如此,吴梅村也无法违抗,只得提笔写下,心中仍然唏唏不已。   王福给三人封爵自然有自己的用意,在王福看来,大明以前只有三级的封爵体系极不合理,爵位虽然是一个虚衔,只是这是一个可传之子孙的巨大荣誉,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可是大明的封爵体系起点太高,高得让人连仰视的机会也没有,无异让许多将领心灰意冷,爵位几乎成了无用的摆设。   分成五级体系,每级再分三等,爵位一下子扩充到十五等,爵位不再变得高不可攀,等级的增加,更不会让许多武将早早就变得升无可升,这才是一个良性的体系,以前王福早就想打破,只是却没有机会,这次要对三人千金买马骨,王福当然也不愿三名小人能得到伯爵的高位,封一个三等子爵,即表明了对皇帝对反正的绿营兵心胸,又不会让大明将领产生皇帝厚此薄彼的想法。   羽林卫攻陷青州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另一路大军却遇到了问题,黄得功的大军将兖州包围后,遇到了兖州清军的顽强抵抗,明军数次强攻都没能得手,最主要的是清军统帅博洛神出鬼没,率四千满蒙联军威胁着明军的后方,数次攻下了后方数个县城,迫使黄得功不得不分出大量兵力来保护沿途粮道,对于兖州的攻击未免减弱,使得兖州清军士气高昂,更是难予攻克。   兖州府衙,知府金宜升将一个京瓷啪的一声摔的粉碎,怒气冲冲的道:“这个陈一理简直太过份了,竟然要本府带头捐出三千两纹银充当饷银,究竟他是知府还是本官是知府?”   “大人,消消气,谁让他深受秃江大人信任。”师爷卢谦苦笑着道。   秃江正是博洛委任的兖州守城官,他是满人镶白旗的梅勒章京,城中一切军民事务秃江都可以过问,虽然博洛将满蒙联军全部带走,城中只有数百名满蒙军队,其余全是汉人组成的绿营兵,但是在陈一理建议宵禁,株连等等严酷法令下,迫得绿营兵不得不死战,化解了明军七八日来的进攻,让陈一理成为秃江面前的红人,加上金宜升有把柄被陈一理抓到,如今金宜升已是一个空架子。   如果只是这样,金宜升还能忍耐,可是眼下陈一理竟然看准了他的钱袋子,要他出钱犒军,这简直是要金宜升的老命,士可忍孰不可忍。   发泄了一通,金宜升颓然坐在椅子上,兖州被围,外面的物资运不进来,虽然仅仅十余天,城中已有物价飞涨之势,加上为了抵挡明军攻城,秃江在城中拼命扩充绿营兵力,这些都要钱粮支撑,以兖州府的财力养着以前的军队已经吃力,哪还经得起扩军,向城中的富户募捐就成为必然,让金宜升恼火的是他这个知府不但要带头,还规定了三千两银子的数目。   三千两啊,若是正正经经的做官,他这个知府数十年也赚不到那么多银子,他不拿出来固然不行,若是轻易拿出来了,不是摆明了他以前是一个贪官吗,何况要将三千两拿出,简直是挖了他肉似的难过。   “卢谦,你一向主意多,快想想,怎样才能减掉那三千两银子?”金宜升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卢谦。   卢谦苦笑,他又不是神仙,这三千两银子的数目已经得到秃江认可,不但秃江盯着金宜升,满城的乡绅富户更是盯着他,等着知府大人的三千两银子,眼下是非常时期,若是金宜升敢不从,秃江恐怕不会在意用金宜升来杀鸡骇猴。   “府尊,这次小人恐怕无能为力,大人最好还是在晚上就将三千两银子交上去,否则惹恼了秃江大人,恐怕府尊大人的六阳魁首也将不保。”   “如此严重?”金宜升摸了摸脑袋,只觉得一阵凉风吹过,深知卢谦说的不假,不由又是唉声叹气起来。   虽然心疼的要命,当天金宜升还是不敢怠慢,将三千两银子如数交了上去,在金宜升的带领下,兖州府的乡绅大户如同割肉一般,数天之内就纷纷按照清军的要求交齐了钱粮,使得兖州暂时不用担心钱粮之忧,只是金宜升出钱出力,秃江将却功劳全部记在陈一理身上,让金宜升更是气愤难言。   这天夜里,数天才缓过劲来的金知府又找来了自己的师爷密谈:“卢谦,你以为这次明军能围城多久?”   “县尊大人,这个就要看兖州能够防多久了。”   “你是说兖州非破不可?”   “当然非破不可,大明皇帝御驾亲征,明显是要收复北方所有失地,又岂会让一个兖州挡住,大人,募捐钱粮之事现在还只是第一次,若是围城久了,难免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本官知道,本官知道……”金宜升喃喃自语,脸上一片懊恼,先前的三千两已经让他割肉宛心般痛苦,若是再来一次,金宜升简直不敢想像自己会心疼到何等地步,何况这是一个无底洞,只要清军能守住城,他就是将家产耗光也不是不可能,他心中猛然下定决心:“卢谦,有一件事你敢不敢做?”   “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卑职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卢谦说的慷慨激昂,仿佛当真愿意替金宜升赴汤蹈火一样。 第230章 夜入城   “我要你潜出城,将城中的虚实向大明军队和盘托出,并将明军带入城,不知你敢不敢?”   “大人,若是被发现了,这可是抄家灭门之罪。”卢谦虽然早就猜到了金宜升的意思,还是露出惊讶之意。